李少白有一個夥伴,在李少自快離開的時候,這個軍中夥伴要去了他帶在身上的水壺和幹糧,因為後方不會缺水缺糧的,李少白不僅給了他水和幹糧,也給了他棉襖和鞋子,他反正短時間已經不可能走路,而且棉被也夠暖。他完全沒有想到他的夥伴第二天就陣亡了。他雖然到了醫護站,卻成了殘障者,走路要靠拐杖,解放軍給了他一筆錢,叫他回家。
他有時也曾想到他的那位夥伴,但不知如何和他聯絡,今天才知道夥伴早已離開了人世。
李少白的一番話,使我不知該說什麼,我決定不提張伯伯托我帶錢來的事,因為我擔心老人家會怕觸黴頭,還好李老先生打破了僵硬的氣氛,叫人弄來一大碗熱騰騰的粥,也弄來了一些小菜,招呼我吃。我吃得津津有味,從來沒有想到可以用粥來招待訪客。
老先生問我張伯伯在台灣生活的情形,我告訴他張伯伯在軍中時當然很苦,退伍以後,生活稍為改善了一些,最近是很舒服的了,不愁吃,不愁穿。
老先生說他苦了一輩子,因為他是個農人,卻不能種田,虧得他太太始終對他非常好,他的家人也一直沒有嫌棄他。
我告訴李老先生說張伯伯的兩個兒子都是工人,但孫子都受了良好的教育,其中有一位還是新竹“清華大學”電機係的學生。
老先生一聽到這些,忽然興奮了起來,他說他的兒子們都是農人,但有一個孫子快上大學了。這個孫子極為聰明,縣政府給他獎學金,使他能到城裏的高中去念書,他今年高三,模擬考的分數非常高,一定可以進入重點大學,現在是寒假期間,孫子出去了,雖然不在家,但馬上就要回來了。
總算看到了這個聰明的小子,他說他的分數應該可以進北京清華大學的電機係,我勸他萬一進不到清華,進入交大也相當好了。這位年輕人對我這位來自台灣的訪客極有興趣,他透露了他的一個願望:聽張惠妹的歌。他告訴我他的宿舍裏有張惠妹的海報。
我靈機一動,將我的羽毛衣脫下來,送給了這位年輕人,我這件羽毛衣極為漂亮,是我太太買給我的,我太太很怕我有糟老頭子的模樣,所以經常替我買一些穿起來很帥的衣服,可惜我已白發蒼蒼,再帥的衣服,穿在我的身上就不帥了。
年輕人立刻穿上了這件羽毛衣,果真奇帥無比,他說將來一定要在清華園裏穿這件衣服照一張相。而我呢,脫下了羽毛衣,忽然感到了一陣寒意。李老先生看出了這點,他去屋裏找了一件棉襖送給了我。
老先生和我道別,他叫我轉告張伯伯多多保重,也叫我問候張伯伯的家人,希望大家都能安居樂業。
棉襖又跟著我漂洋過海,我見到了張伯伯,他很高興李少白現在生活得很好,但是他對於那位不知名的恩人心裏有無限的虧欠之情。
我無法勸他看開一點,我沒有經曆過那一場可怕的戰爭,也許無法了解老兵的想法。
張伯伯在新竹“清華大學”念書的孫子正好來看爺爺,他一眼就看上了那件大陸鄉下人穿的棉襖,苦苦哀求我送他,我發現他穿了那件棉襖,的確很酷。
看了這位台灣年輕人的樣子,我立刻想起了那位即將在大陸上大學的年輕人。
真羨慕張伯伯和李老先生的兩個孫子,他們都有好的前程,他們如果相遇,一定是在非常愉快的場合,也許會在張惠妹的演唱會,也可能是在一個行業的會議中,他們絕不會像他們爺爺們那樣,在寒冷的戰場上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