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路風流(1)(1 / 3)

萬家寨,很小,是個村落,深深地裹藏在塞北高原的山坳裏,極偏僻,所以就很少為人知了。當我聽到這個帶有“野性”意味的名字時,心裏便情不自禁地想起“粗獷、豪放、剽悍、雄強”這些透著陽剛之氣的詞彙。聽說在古代,這裏卻是了不起的,出過武將,出過良臣;出過英雄,也出過文人,當要出皇帝的時候,戰爭了。這裏便成了兵家必爭之地。楊令公在這裏血染沙場,穆桂英在這裏橫刀立馬,嶽家將在這裏叱吒風雲……更甚者,古老的長城與更古老的黃河在這裏天長地久地交彙,交彙著它那朗朗乾坤的豪氣。還有那一座座用戰爭雕砌的烽火台,順著曆史的軌跡,殘缺不全地向後人講訴著那狼煙四起的故事。曆史學家說,這裏的每一塊城磚都有著它那殺聲陣陣的兵家典故;地理學家說,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在疊印著它那金戈鐵馬的足跡。時光如梭,日月輪回,曾幾何時,歲月的長河淹沒了這裏的兵家故道、光蔭荏苒,時代的腳步疏忽了這裏的烽火城池;曆史的長廊,留下的,隻有這一頁頁發黃的史跡。憶往矣,這個地方也許對人類貢獻得太多,也許人類對這個地方有過太多的掠奪,傷了它的元氣了吧,看,直到現在再也沒能恢複到它那應有的模樣來,全是一副麵黃肌瘦的顏色,連小草都不願意生長了,坦胸露懷地裸現著它那千溝萬壑的身軀。當我試試探探地靠近它的時候,總感到它是在極不情願地接受著曆史與現代的接軌,仍然想固守著它那曾經有過的輝煌、漠視著眼前這支離破碎的山岡,向人們展現著貧瘠,強調著荒涼、眷戀著原始、張揚著空曠。放眼遠眺,這裏到處是山禿、水黃、人稀少,風吹沙土滿地跑,天上無飛鳥;塬塬峁峁皆石頭,溝溝壑壑不長草……以上這些文字,是我幾年前到萬家寨的第九天寫下的日記。今天偶爾翻出,仍然是心潮起伏,激動不已,情緒昂昂的,忽然就有了寫寫去萬家寨路上所發生的浪漫故事的念頭了,於是便匆匆地定下了這個題目,漫漫地,走筆了。

故事的開頭還得從一九九七年七月二十一日說起。

一九九七年七月二十一日,對我來說是我人生版圖的又一次擴張。就在這一天,我自願地躲開了中原大地對我的眷戀,離開了我負重奮鬥了多年的黃河水利委員會,而要去遙遠的萬家寨水利樞紐工地戰風沙、鬥嚴寒、忍荒涼、耐寂寞去了。當餘熱的黃昏戀戀不舍地向我投以微笑的那一刻,我便悄悄地離開了她,而踏上了路途不知深淺的大西北。西天一抹溫柔的晚霞含情脈脈地把我送上火車,道一聲珍重、道一聲再見的時候,我知道我今後的日子就要與這座國家級的重點水利樞紐工程構建成一種事業的血緣關係了。

北去的火車,憨厚而又笨重,好像載不動我此時的思緒,走走停停,喘口氣,又走,搖搖晃晃地,時不時地抖動著它那滿身的重負,拖拖拉拉地走了一整夜後,終於在第二天的早上,到了。它如釋重負地出了口長氣,總算是把我平平安安地拖到了山西的省會—太原。

我的到來,對這座忙碌的城市來說,隻不過是一個匆匆的過客,既沒能引起她過多的注意,更沒能讓她激動一番,一切都如往常一樣,奔忙著她與時俱進的日子。因時間關係,我對她也沒有過多的親熱,既沒有閑暇去憑吊她的曆史,也沒有時間來讚賞她的輝煌,隻是站在寬闊的迎澤大道上神思遐想了一下她那晉祠的周柏、文廟的秦槐、平遙的城牆、洪洞縣的大槐樹,以及那轟動一時的喬家大院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而對她曆史的古樸與現代的時尚,我隻能是匆匆地一瞥、抱歉地一笑、禮節性地道一聲“太原、您好!”便馬不停蹄地去找萬家寨水利樞紐工程在太原的基地了。

到了基地,一打聽去萬家寨水利樞紐工程的路程,說句很矯情的話,我的大腦立即就如灌滿了秋風;說啥也不敢相信路程還會有這麼遙遠,多少?七八百裏呢。我忙找來地圖查看,可翻來覆去地找了半天,死活就是在地圖上找不到“萬家寨”這三個字來。後來知情的人告訴我說,萬家寨在地圖上是找不到的,因它還沒有資格在全國性的地圖上占有一席之地呢,要找得找偏關縣。萬家寨是屬於偏關縣的一個小村子。於是我又不得不耐著性子,糾集著煩燥的目光,以太原為起點,重新在地圖上千山萬水地一路北上,終於算是翻山越嶺地尋到了偏關縣,可一看位子,一股遙遠的涼氣勿用商量地襲擊了我的心頭。偏關縣,這個偏僻的小縣城,有位詩人曾經這樣對它描繪過:“長城外、黃河邊、呂梁山連山、塞北沙漠卷塵土,大漠狂飆摧草殘,誰去偏頭關?”偏頭關,就是現在的偏關縣。過去的三關中(雁門關、寧武關、偏頭關),偏頭關是最靠前沿的關口了。就這,萬家寨水利樞紐工程還在這個最前沿關口以北六十多裏處的地方呢。

就這麼個隻能生長蒼涼和空曠的地方,我不知道國家為什麼還要拿出這麼多的資金來搞這樣一座浩大的水利工程。百思不得其解後,我貌似謙虛地谘詢了基地的同誌。基地的同誌對我在這方麵的無知,首先是不可饒恕的驚訝,然後便是極為蔑視地失笑了。於是,他便十分負責地給我上了一堂為什麼要在萬家寨建設一座大型水利樞紐工程的啟蒙課。他說山西、內蒙兩省區目前年降雨量平均不到50毫米,而年蒸發量卻在1300毫米以上。於是造成這一地區每年缺水高達50億立方米。因為缺水,這一地區的人民隻能靠積蓄起來的地窖水生活;因為缺水,牲畜渴死、百姓內遷;因為缺水,城鎮地麵沉陷,建築物傾斜倒塌;還是因為缺水,萬家寨周圍的四大能源基地(內蒙古準格爾煤田、東勝煤田、陝西的神府能源基地,山西的平朔露天煤礦)都幹渴著委屈在那裏,不能更好地為人類發揮著她應有的效益。於是,這一地區的人民呐喊了,他們把企盼水的焦急目光又一次地投向了母親—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