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主大會的議題很簡單,即捂盤惜售。臨時業主委員會的主席是一個十幾年前便攜家搬去新區的商人,姓鄭,叫鄭重。

鄭重紅潤的臉頰和胖大的耳朵都昭示了他目前優越的生活狀態,他站在一隻缺了腳的課桌邊,用食指關節響亮地叩了叩桌子,他說:“大家要相信我做生意的眼光,一定不要急著把手裏的房子放出去,現在放出去,就等於虧錢。”

“怎麼會虧呢?”702室的主婦在底下故意大聲嘟囔起來,“這房價都已經漲了快一倍了,五千塊一個平方,怎麼會虧呢?”

鄭主席就笑了起來,他說:“五千塊錢算什麼?再過兩年,等地鐵修好,旁邊的新樓盤蓋起來,我會找來專業的策劃人士進行炒作,到時候我保證友誼樓的房價每平方至少要再漲一倍,當然,這需要我們全體業主的共同參與和努力。”

“還要等兩年?你們這些人住在別墅洋房裏當然等得起,可是我和我兒子已經受夠這個破地方了,如果現在有人願意出錢買我的房子,我會馬上賣掉它,然後帶著我的兒子離開這個鬼地方。”702室的婦人突然站了起來,抗議地尖叫。

天台悲劇

鄭主席的提議,隻差三票便全票通過,鄭主席顯然對這個結果非常不滿意。

莊靜昆保持中立,她不會賣掉房子,即使房子漲出天價,她也不會賣掉它。她喜歡一個人住在友誼樓頂層的感覺,空空曠曠的,不被人騷擾,也騷擾不到別人。

江博每個星期都會來看她,樓頂的天台是最好的幽會場所,他們在天台上喝酒,聊天,接吻,跟著音樂的拍子跳探戈。

她和江博是因為跳舞結識的,那一年,她不過十六歲,像一根亭亭的青竹,昂揚娟秀,卻堅持一襲大露背的紅色舞衣,臉上蒸出一片霞紅,光是一個開場動作,已經將場下的觀眾震住。在舞池裏,她感覺自己是後,而臨時搭來的舞伴江博,是王,他們的舞步默契,十個舞步之後,彼此的眼神便仿似愛戀般有了熱度,一曲舞畢,贏來場下陣陣喝彩。

從那以後,江博便不可收拾地迷戀上她,他說她是他的世外桃源,而她願意做他的世外桃源,並且一做便是多年。

這一天,她正準備上天台為新植的薔薇和晚香玉淋水,卻發現天台被封鎖。自然是因為702室的那個主婦跳樓,自殺據說會產生從眾意識,為避免悲劇的再次發生,警方鎖掉了通往天台的那扇鐵門。

室跳樓的那天半夜,莊靜昆去看了現場,非常可怖。

那婦人應該是頭部先落地,感覺她的頭顱就像一個西瓜被扔在了地上,頭骨爆裂,腦漿四溢。莊靜昆站在人群的外圍,遠遠地看見那隻空空的顱腔以一種奇特的姿勢,朝向一個奇特的方位,整個身體的關節和直骨幾乎都已經碎成了粉末狀。她看見殮房的人皺著眉頭,像捧橡皮人一樣把她柔軟得有點不像話的身體裝進了屍袋內。

整個空氣裏都飄蕩著一股令人驚悚的鐵鏽般的血腥氣。

跳樓是在淩晨三點發生的,在那個婦人跳樓之前,整幢樓未能熟睡的人幾乎都聽見了那個婦人的尖叫聲,她在叫:“鬼,有鬼,救命!”

過了沒多久,就聽見一聲巨大的響聲。

莊靜昆也聽見了,她當時愣了一下,迅速地係好睡衣帶子,連拖鞋也來不及穿便往樓下衝去,可是才跑到八樓,就聽到了一聲巨響。

那婦人的兒子大概被嚇壞了,後來他坐在警車裏,回答警察的提問。

他說晚上他睡得很沉,大約三點鍾的時候,他突然被媽媽的尖叫聲驚醒,他當時並沒有在意,因為最近他媽媽總是發噩夢,並且會連續地說夢話,有時候甚至說得手舞足蹈,非常可怕。

他醒來後以為他媽媽隻是像平常一樣在說夢話,可是沒過多久,他聽見樓底下傳來巨大的聲響,他從房間裏衝出來時,恍惚好像看見一個白影從他麵前一閃而過。

“你知道你媽媽為什麼最近總是發噩夢嗎?”一個女警員問他。

“自從媽媽和爸爸離婚之後,她的精神狀況就一直不太好,最近爸爸又結婚了,娶的是跟我媽媽從小要好的一個女同學,知道這事之後她的情緒就開始有些反常。至於做噩夢,大概是從半個月前開始的,那天我媽媽下夜班回來突然告訴我說她在樓梯裏看見了鬼,是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女鬼,站在梯間裏,向她笑著招手,從那天以後,她就開始做噩夢。”

莊靜昆從車窗邊經過時,那個孩子的臉色突然一變,他指著莊靜昆對那個女警察說:“我媽說那個女鬼就好像是她這樣子的,臉很白,嘴很紅,隻是穿一身拖地的白衣,樣子很可怕。”

那個女警察看了莊靜昆一眼,忍不住對身邊的男警察遞了個眼色:“像不像《倩女幽魂》裏的小倩?”

男警察點頭說:“要是女鬼長成這樣才不會可怕,美是很美啦,不過感覺有點怪怪的。”

“怪什麼?人家夜店裏的小姐都化這樣的妝,你不要告訴我你沒有泡過夜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