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屬於你的那顆小星星03(2 / 3)

也可以說細雪是天氣夠冷卻不夠濕,所以凝結不出足夠雪花時下的雪;濕雪則是天氣夠濕,卻不夠冷的時候落下的雪。

這雪絕對要用“落”來形容,而不能說它“飄”。因為濕雪太重,不能飄,甚至可以說,它連“落”都辦不到,是一團團墜下來的。

隻見滿天的小炸彈,以飛快的速度墜下,落在地上立刻濺起雪水,活像一團團稀泥。

既然是稀泥,就像泥一般黏。一團團的濕雪,掛在小樹的枝頭,起初看,像是開了一樹梅花,漸漸愈積愈多,變成雪球花。

濕雪不像細雪能很平均地散在樹枝朝上的一側;它是點綴,以點狀綴掛在樹枝分叉的地方。大概也隻有樹枝分叉的地方,才有足夠的阻力把雪團攔住。而且既攔住,便物以類聚,愈聚愈多。

濕雪與細雪還有個不同。細雪是小小晶瑩的雪花,盡管小,用放大鏡看,還是帶花的。既然帶花,堆在一起,花與花之間,就有些距離。加上天冷而幹,每個小雪花都有它自己的堅持,堅決不與其他的雪花結盟,所以碰上一點風、一點震動,甚至隻是寒鴉撲翅飛過,孩子呼喊跑過,那細雪都能像整瓶倒下的味精,立刻飛散。

濕雪則不然,它是冰,是暖天在攤子上買的刨冰,看似冰,其實已經半溶解,在冰粒與冰粒之間全是水。那水又不是純水,卻還帶幾分冰的意思。所以,如果把看來同樣大小的兩團細雪和濕雪拿到秤上稱稱,濕雪隻怕比細雪重不止一倍。

於是,原本剪得整整齊齊的杜鵑,因為承受不住,而一塊塊凹陷了;原本往橫伸展的鬆枝,因為承受不住,而向下傾斜了;原本攀著大樹,向上爬的常春藤,因為掛滿雪團而不得不下垂了。

更可怕的是,那老樹可能早已死去,全因為四周的常春藤,而看來蓊鬱蔥蘢,如今常春藤牽著、扯著,把那濕雪的重量全加在樹幹的一邊,當這“老人家”實在撐不住,隻好為那“少妻”折損了性命。哢嚓!挺立幾十年的老樹,就這樣,倒下了。

與老樹相比,反而是那些優柔的枝條,耐得住濕雪的壓迫。你這濕黏的小子盡管來、盡管掛,我不吭氣,隻默默地承受、默默地低頭,低著低著,當你慢慢往下滑,終於抓不住我的時候,我就將你一把甩掉。

看那樹枝甩雪團的景象,就像看女孩子甩負心漢一樣過癮,當她忍無可忍,絕裾而去,便再也不回頭。

隻見一團雪從枝梢滑落,樹枝猛地向上反彈,觸動更多掛著濕雪的樹枝,也紛紛把雪團拋下。這忍無可忍的爆發,能感染整個林子,一時隻見枝頭飛動、雪團墜落,夾著斷枝聲、撞擊聲和團團濕雪落地的聲響,成為下雪天最喧嘩的景象。

若是夜裏突然下場濕雪,就更精彩了,先是天窗上傳來撲撲簌簌,好像雨打芭蕉。接著屋頂上傳來轟轟隆隆,好像雷聲滾動。再接著幾聲霹靂的斷枝聲,教人直以為春雷已在雲堆裏響起。

不過落濕雪時,確實常離春天不遠了。

如我前麵所說,濕雪是老天爺在不該下的時候下,所以總落在春分前後。這時洋水仙、迎春花和鬱金香都露頭了,牡丹也抽了小紅芽,突然來陣盈尺大雪,真是令人心驚,唯恐傷了好花。所幸,來得疾,去得快。天既然已暖,就算偶有閃失,來個不期的風雪,也沒兩天,全化了。

當然,這不該來的濕雪,也可能提早,而落在金秋。

十一月初,日本丹楓已經紅透,林深處的銀楓,卻還是一片綠。

本是秋高氣爽的日子,應該有一片藍藍的天,卻突然從北方提前飄來一個冷氣團,碰上南方滯留的水汽,於是風雲變色,下一場莫名其妙的濕雪。

那八成是當年的第一場雪,誰也料不到,卻不得不驚呼的雪。

那也必然造成整個城市的交通癱瘓,因為鏟雪車還來不及出動。

隻是,孩子們會很高興,因為下濕雪的日子必不很冷,濕雪又重又黏,最適合打雪仗。

我也很高興,因為我從沒見過那麼美的丹楓。平常高掛的楓枝,因為掛滿濕雪而下垂,像是一片片豔紅的屏風,立在我的麵前。

屏風上有紅有白,紅因為雪的浸潤,而特別豔,豔得閃閃發亮;白因為紅的襯托,而特別厚,好像一斛斛的珠子,堆在紅絲絨的台子上。

我想,這世上最驚心、最摧殘、最無情也最難忘的,大概都是這種在不該發生時發生的事吧!

這世上最驚心動魄的美,大概也總是像這濕雪,令人有“夜闌臥聽風吹雪,鐵馬冰河入夢來”的壯闊吧!

風?之?雪

如果說雪也有熱情,那麼最熱的雪應該是“風之雪”。

這“風之雪”不是指大風大雪,而是講乘風的雪。又不是形容暴風雪,而是說那雪不大,風大,甚至在個大風的日子,沒有雪,卻因為風,從遠遠地方帶來雪花。

所以“風之雪”的日子可以有大大的太陽,甚至露出半片藍天。

風呼呼地吹,吹過光禿的樹枝,發出哨子的音響。起先隻見枝子搖擺,還覺不出風有多大,但是,突然,看見許多小小的點子在樹林間閃動。一眨眼,已經飛到眼前,掛上你的窗玻璃,一下子消失了,滑下去,化為一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