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鳥
如你所知,我是個不幸的人,在1979年2月2日淩晨5時,我匆匆登上了人生舞台,開始了曲折、晦暗而又短暫的一生。
母親把我帶到這個花花世界,給了我生命,我卻恨她。天下那麼多男人不嫁,偏偏就選擇了我那性情乖戾的貧窮父親,那是我一生悲劇的根源。其實,我的母親是我父親的第二任妻子,我的父親的第一任妻子給他留下了一個孩子後上吊而死,據說當時鬧得沸沸揚揚,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我的哥哥叫飛,也就是我父親的第一任妻子留給他的唯一遺產。我出生的時候哥哥已經六歲了。
我母親初來潁河鎮的時候是一個冬日,萬物蕭索。那時正逢潁河水漲,我母親乘坐的小船搖搖晃晃在眾人的嬉笑聲中劃到了潁河鎮。男人粗俗的玩笑和女人尖利的笑聲在這一天上午充滿了潁河鎮的上空。我看到母親微紅著臉在幾個婆姨的攙扶下走進了父親潁河鎮的小屋。
關起門來過的七天七夜是昏天暗地的,有好事者去推我家的後門,可惜那早已被我的父親用木條釘死了。第八天上午,母親開了門,朝著潁水河倒了一大盆鮮紅的水,而後院裏便晾起了各色的床單,床單隨風招搖,擺出種種媚態。好事的男人女人便都蜂擁擠到門前嬉笑,母親便用一盆熱水朝那夥人身上潑去。事後,人們都說,李氏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如你所知,我的父親是一個脾氣暴躁的男人,經常為一些雞零狗碎的事,揪住我們兄妹幾個輪番暴打一頓。我印象中的母親李氏經常把我們兄妹四人從睡夢中推醒,趕我們去地裏幹活。雖然我們超負荷地勞作,依然不能改變貧窮的命運,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父親看著我們幾張填不飽的嘴,天天唉聲歎氣,終於有一天母親決定把我送人。那一刻我沒有恐懼,沒有悲哀,默默地跟著三舅離開了潁河鎮一路漂到了凡營。
在凡營的日子是我人生的重要一站,在那裏我學會了忍辱負重,學會了看別人臉色行事,飽嚐寄人籬下的滋味。
在那些戰戰兢兢,食不果腹的日子,我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時常惡心、嘔吐、腹瀉,逐漸地消瘦。三舅怕我死掉,把我送回了潁河鎮。也許是父親良心發現,他賣掉了家裏最後一缸糧食把我送進了潁河鎮的中心衛生院。衛生院的大夫們給我診斷之後連連搖頭,對著惶恐的父親說,是晚期胃癌,回去好好保養吧,拖一天是一天。父親把我拉回家,不再讓我幹活。我就整日地躺在床上,卻不敢睡,因為一睡著就夢見自己在凡營被一群小崽子圍毆的情景。
李氏說,我家的孩子就像一窩小豬娃,拱著拱著慢慢就長大了。李氏說這話的時候我已經十一歲了。十一歲那年是我們家最灰暗的一年,哥哥最終逃離了這個沒有希望的家,走的時候帶走了所有能帶走的東西,隻留給我們在鎮中心居民樓四樓的幾間破房,我家從此如將盡的夕陽。這時的父親開始出入於別的女人的床鋪,整天無所事事以煙酒為伴,喝醉了,就拿著獵槍瞄準我的母親,罵她是掃把星。我有一個預感,他早晚會殺了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