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晚清革命派作家對民間文學的運用(2 / 2)

章炳麟本來是以寫難懂的古文出名的學者,他那部初稿作於庚子前的《訄書》,從文字上看是夠古奧的,但是,當他成了資產階級革命派,並且對資產階級改良派進行鬥爭的時候,他的文字就平易得多了。很明顯的例子,是他1903年寫的《駁康有為論革命書》,而他同時期寫作的《逐滿歌》,甚至勇敢地使用了俗語和民間文學形式。當時,青年革命家鄒容寫了炮彈似的著作《革命軍》,自己覺得“語過淺露”(意思是不夠古雅),希望章炳麟給潤色一下。他的回答卻是:對普通人民說話應該這樣(“感恒民當如是”)。表現他的態度更為明顯的,是在《洪秀全演義》序上所說的這段話:“夫國家、種族之事,聞者愈多,則興起者愈廣。諸葛武侯、嶽鄂王事。牧豬奴皆知之,正賴演義為之宣昭。今聞次郎(黃世促——引用者)為此,其遺事即得之故老,文亦通俗。自茲以往,餘知尊念洪王者,當與尊念策、葛二公相等。昔有人言,舜何人也?餘何人也?洪王朽矣,亦思複有洪五作也!”在這裏,他不但指出革命宣傳必須采用通俗的民間形式,並用諸葛亮、嶽飛的事跡深入民眾頭腦的例子加以證明,他還進一步對革命派作者根據這種原則創作的作品,預期了其中可能產生的政治效果。

另一位革命家兼民間文學作品的著者秋瑾,在所著《精衛石》的序中,明白說出了這個作品之所以采用民間唱本形式的意圖:“吾女子中何地無女英雄及慈善家及特別之人物乎?……苦於知識毫無,見聞未廣,雖有各種書籍,苦文字不能索解者多。故餘也譜以彈詞,寫以俗語,欲使人人能解,由黑暗而登文明。逐層演出,並盡寫男女社會之惡習及痛苦、恥辱,欲使讀者觸目驚心,爽然自失,奮然自振,以為我女界之普放光明也。”這充分說明她創作民間形式的作品,是考慮到革命迫切需要的結果,並非是偶然的行為。如果我們把它去跟當時許多通俗化的革命宣傳品聯係起來看,這種通俗化活動的政治效果,不僅是這一派的活動家、著作家主觀上所期望的,也是當時實際發生了的。當時這類宣傳品,由於它的內容揭發了客觀的社會事實,符合於廣大群眾的願望,再加以形式通俗,傳播比較廣泛和深入,它必然要產生巨大影響。在上文所提到的那些回憶記裏,有這種意義就更加顯然了。

或說:“長江一帶的軍隊和會黨們多得看到(指《保國歌》)”。這對傾覆清朝專製政府收效很大。或說:“莊諧雜出,感人至深。”這些話雖然簡單,卻是符合當時客觀事實的。辛亥起義,之所以能夠迅速推倒兩百多年的清朝統治,結束兩千多年的專製製度,原因當然是複雜的,但是革命黨人不斷的鬥爭和他們革命宣傳的廣泛和深入,作用是不能否認的。如果他們在宣傳上不采取那種通俗化的手段,就不能在短時期內喚醒和組織較多的群眾,就必然會削弱革命的力量和延緩革命的進程。

總之,晚清時期,革命派作者大量寫作民間文學化的作品,它的意義、效果,都是相當大的,這種事情,連反動派的某些頭子也是不能否認的。

鍾敬文先生是中國現代民俗學研究的主要開創者,長期擔任北京師範大學中文係民俗學的教學工作,直至90多歲,仍然指導了十餘名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