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侯大爺在的時候,哪裏有這些現象啊!”黃老五罵夠了,又唉聲歎氣。
侯大娘左等右等,等得自己都坐不住了。她隔三差五跑到邛州打探消息,衙門裏的人還是一問三不知。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們到邛州鬧他媽一場。”黃老五磕掉葉子煙灰,挺直胸膛叫道,仿佛多年前碼頭上的豪情又回來了。
民國元年(1912年)的一個冬日,陰沉沉的空中飄著細雨,道路泥濘不堪,寒風把人們全部吹進屋去了。邛州城的百年古街顯得淒清、冷寂。
有錢人在家中烤著火、喝著酒;沒錢人也在家中躲著雨,喝著白開水。這時候,一大幫不速之客打破了城市的寧靜,他們排著長長的隊伍,全體披麻戴孝,個個神情凝重。在寒風中,每個人的臉都凍烏了,而且滿腿泥濘,可以看出,他們是經過長途跋涉,步行到此的。
走在隊伍前麵的是一位四十來歲的婦女,她雙手捧著靈牌,上書“大漢川南保路同誌會侯君寶齋神位”,烏青的麵頰顯得消瘦、憔悴,但堅毅的眼中埋藏著深仇大恨,閃爍著兩點複仇的火焰。這一天,侯大娘邀約了新津的故人朋友,走鄉穿鎮,來到邛州衙門。
“咚咚咚、咚咚咚”……侯大娘一行人把公堂外麵的大鼓敲得整天響。
衙門裏麵的人圍住火爐在喝閑茶,聽見打雷般的鼓聲,個個罵罵咧咧來到堂上。
“青天大老爺,冤枉啊——”
侯大娘嘴上咬著一張狀紙,腳步踉蹌走上公堂,“撲通”一聲跪倒在大堂上。她的雙眼赤紅,眼光有些呆滯,更有些嚇人。當刑名師爺把狀紙從她嘴上取下,呈給邛州縣知事後。公堂上下登時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哭喊的聲音把外麵的風雨聲壓下去了,也著實把縣大老爺嚇了一大跳。
他瞟了狀紙一眼,就什麼都明白了。他早就接到成都府的公文,要求查明該案真相,緝拿凶犯。其實案情已經是水落石出,侯寶齋侯大爺是革命功臣,不幸為宵小暗害。作為民國的一方父母官,應當義不容辭抓獲凶犯。可是楊虎臣早就與王吉山勾結起來,多半就藏身在他的家中,王吉山王大爺勢力大啊,他怎麼惹得起嘛。
縣大老爺下堂來扶起侯大娘,“大娘,有話慢慢說嘛。侯大爺的這樁案子,本縣一定會妥善辦理的,你先起來,民國政府是不興下跪的。”
侯大娘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說:“侯大爺也算是革命功臣,就這樣不明不白死了,況且四川軍政府的公文也早就下達了,凶手就在你們縣內,為什麼你們一拖再拖呢?”
縣大老爺說了一陣子好話,侯大娘就是不動。這時候公堂內外的人也越聚越多,縣大老爺的臉上十分掛不住,隻好對侯大娘說:“本縣立刻下簽牌,緝拿楊虎臣歸案。”
他往堂下的三班衙役們一看,個個麵麵相覷,腳幹打閃閃,你喊哪個到匪窟去捉人嘛。他隨即又對侯大娘說:“你先回新津,我一定抓到凶犯,給你們一個交代。”
侯大娘早就被這些話給哄怕了,她不走,趕都趕不走。縣大老爺拗不過她,隻好說:“這樣吧,我立馬安排人手,到固驛鎮緝拿凶犯,你就在邛州縣城等,這樣總行了吧。”說完後,他氣衝衝地退到後堂去了。
侯大娘就在邛州城住了下來,每天照樣到縣衙門等消息。幾天後,辦案的公人回來了,帶來了一個大家早就料定的消息:
楊虎臣已經遠走高飛了,此案尚需收集證據。
六
“侯大娘,官府靠得住,老母豬都要上樹。”
“這個世道越來越落教了,盡是一些不講道義的家夥。”
“侯大爺過世後,好像天都變了,官府的大老爺們連跑灘匠都不如,連最起碼的規矩都不講。”
……
弟兄們七嘴八舌議論開了,侯大娘靜靜聽著,她明白,依靠衙門是靠不住的,為丈夫報仇還得靠碼頭上的兄弟。她通過“九成團體”向附近的州縣發出了《侯寶齋遇難公布》,在各州府縣袍哥碼頭和廣大群眾中廣泛揭露此事。指責楊虎臣實在是“天理不容,人神共憤,寢皮食肉死有餘辜,碎骨粉身情無可宥。”
盡管侯大娘遠遠沒有侯寶齋的號召力,但是她的話也引起了大家廣泛的同情和輿論上的聲援。這個時候,侯大娘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幹練和機警,她走州過縣進行大力的宣傳揭露,馬不停蹄在各個碼頭上來回奔走,特別是向侯大爺生前有過交道的大爺們哭訴,《侯寶齋遇難公布》也在各州縣哥老會組織中引起了強烈的反響。
四麵八方的聲討如同潮水一般向楊虎臣湧來,他無所謂,反正是光棍一根、爛命一條。王吉山卻坐不住了,畢竟他也是威震一方的大舵把子,在各州縣還是有一點臉麵的。他最近也受到了強烈的譴責,許多碼頭上的人說他縱容奸賊、窩藏人犯。而且他的鴉片煙生意正搞得火紅,每一天都聽見嘩嘩嘩的數錢聲,他不願意有什麼意外的事影響到他的生意。王吉山發財,自然引起許多人的嫉妒,他們也正想利用王吉山窩藏楊虎臣,在這件事情上做點文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