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侯大娘三鬧公堂(3)(2 / 3)

她有時候也會想到自己,想到廟裏的觀音菩薩,如果就在觀音寺終了一生,多好!自己與侯大爺、與楊虎臣,又何嚐不是一段孽緣呢?這些夢一樣的往事在她腦中紛紛擾擾,有時候在睡夢中還會出現那位身強力壯、重情重義,碼頭上人人稱讚的虎哥,但是不一會兒,這個虎哥又變得模樣猙獰,一臉殺氣,成為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惡魔了。

當瑪兒的身體基本複原後,她與張躍廷不理會人們的流言蜚語,雙雙出入在縣城的大街小巷,甚至牽著手高談闊論,旁若無人。兩人曆經了生死磨難,從鬼門關跨回來,把一切都看得無所謂了。

人們對瑪兒嗤之以鼻,再也不像從前那樣喜愛她了,背地裏“破鞋”、“爛貨”地亂罵,因為她是楊虎臣的婆娘。盡管張躍廷是查明真相的功臣,但是你和這個爛破鞋攪在一起,也讓本城人有不少的看法。

張躍廷對瑪兒講了許多碼頭上的事,瑪兒聽得津津有味,原來侯寶齋侯大爺有那麼多驚心動魄的往事,他是一個多好的人啊!當年在這座城裏,把一切都整治得井井有條。千百年以後,新津城還會不會出現侯大爺這樣的人物,那就很難說了。

她嫁給楊虎臣的這些年,反倒這段時間是最快樂的。盡管楊虎臣對她也不算差,但楊虎臣心頭到底在想什麼,從來沒有跟瑪兒深入交流過。他在外麵打打鬧鬧,回到家中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而且近一兩年,壓根就很少回家了。

雖然瑪兒算不上江湖兒女,但是她從小生活在袍哥家庭,後來又嫁給了大名鼎鼎的哥老會頭目,數年的耳濡目染,讓她對袍哥界的各種規矩、信仰有一定的了解。她拉著張躍廷的手突然問道:“你們哥老會有一個嚴格的規矩,弟淫兄嫂,該當何罪?”

張躍廷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突頭突腦問這個怪問題,好在他把哥老會的“紅十條”、“黑十款”背得溜熟,不由得脫口而出:“弟淫兄嫂遭慘報,自己挖坑自己跳,自己安刀自己飆。”

“那麼,你這樣值得麼?”瑪兒大睜著雙眼,兩道火熱的光射向張躍廷的眼睛。

張躍廷什麼都明白了,突然像個小孩子一樣,漲紅了臉大聲說道:

“值得,上刀山下火海都值得。”他握緊了瑪兒的手,無限愛憐地對她說:

“對拜兄,我是最尊敬的,但是楊虎臣連自己的幹爹都出賣了,還算什麼大哥!”

說話之間,兩人走到了武廟門口。瑪兒說:“躍廷哥,你是不是說過,上刀山下火海都值得。”

張躍廷拍了拍胸口,毫不猶豫說道:“當然,我的這一顆心,早就在你那裏了。”

瑪兒的臉微微一紅,她感到張躍廷的手像火炭一樣。她問張躍廷:

“躍廷哥,你敢不敢當著關二爺的麵說這句話?”

“為什麼不敢,走。”張躍廷放下了顧慮,坦然多了。

武廟內供有劉備、諸葛亮、關羽的神像,關羽雖然不在主位,但是香火最旺。其神像仿佛真人大小,麵如重棗,金甲青袍。背後有周倉、關平二人,也是塑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躍廷哥,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來新津,你就領我逛過武廟。那天我指著關平的像對你說過,你長得特別像關公背後的關平,你說是不是?”瑪兒又指了指塑像,問道。

張躍廷嘻嘻一笑,他好多天沒有這麼愉快的心情了。他想起了瑪兒和楊虎臣成婚之前,他們在新津城痛痛快快遊玩的幾天,那些日子,多美妙啊!雖然好多年過去了,但是他們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張躍廷幾乎都記得。瑪兒不止一次說過,自己長得特別像神位上的關平。張躍廷今天特意對著關平的塑像看了看,覺得的確有幾分相似,盡管他的年齡好像比神龕上的關平大一些,但是眉眼就像是一個模子裏麵倒出來的。如果他穿一身長袍,再把臉刷一刷,到關羽背後一站,活脫脫就是一個關平啊。

“瑪兒,難得你還記得以前的那些事。”他轉過頭來,鄭重地對著關二爺的神像說:“隻要侯大爺的大仇得報,我就去對侯大娘說,讓你跟我遠走高飛,讓我全心全意照顧你的下半生。”他伸手去拉瑪兒,卻發現瑪兒不見了。原來瑪兒被他說得不好意思,紅著臉跑到了大殿門口,她回頭對張躍廷說:“別忘了你說過的話。”然後像小孩一樣,跑出了大殿。

民國成立了,衙門裏的官差也換上了嶄新的製服。可是當時的社會現狀並沒有什麼改變,各地公口林立,袍哥舵爺各霸一方,其勢力甚至滲透到了軍界、政界,各州各縣依然是一個亂紛紛的局麵。

四川軍政府的公文下達到邛州,衙門仍然無能為力。邛州和新津一樣,衙門裏麵幾條破槍,怎麼敢到太歲頭上動土?侯寶齋的案件拖了又拖,幾個月後還是沒有半點消息。

“靠這些龜兒子啊,不曉得猴年馬月才給你辦事情哦。”黃老五在家一邊悶悶地嗒吧著葉子煙,一邊日媽搗娘亂罵。他每天盼星星盼月亮,說不出的焦急。他恨自己沒有侯大爺的本事,看看現在的新津城是個什麼鬼模樣?不管是鄉場還是縣城,煙館、賭場、妓院幾乎完全公開了,到處都在發生棒客搶人的事件,就算把人弄死在路上也沒有誰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