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蔓”的“蔓”。“枝蔓”是形容事物橫生枝節、繁複多餘之意;兩個“蔓”字讀音不同,含義有別。
“蔓蔓”為出自群眾語言對幼小稚嫩物體親切的昵稱。如“芽芽”“花花”“葉葉”“稈稈”“娃娃”“寶寶”“囡囡”等等。故“蔓蔓”不可以改為“枝蔓”,務望保留原句。
又原文“憨敦敦的胖娃娃”,被改為“憨厚的胖娃娃”,不妥。1.“憨厚”係指成人性格而言,初生幼嬰,不宜用“憨厚”形容。
“敦敦”與主語“憨”相聯係,僅是一個雙聲襯詞。它乃是群眾鮮活的口語,並無字麵上的關聯;如“幹巴巴”“香噴噴”“羞答答”“懶洋洋”“藍英英”“紅堂堂”“傻乎乎”……舉不勝舉。雙聲疊宇隻借其音,並無實義。況“憨敦敦的胖娃娃”是與下麵的“嫩生生的俊閨女”相對仗;它有著前後呼應、音節鏗禦的文宇節奏美,改為“憨厚”就失去這個效果了。因此,“憨敦敦”絕不可以改為“憨厚”。祈請保留原文。
上舉實例,其差別也隻是一二字句、個把單詞而巳;但我必須旁征博引,詳加解析,拿出充足理由,足以使對方無可反駁而恢複其本來麵目。試想,一部書稿,雌黃狼藉,我該花費多少工夫和筆墨,去與編輯先生周旋啊!
當然,亦非“天下烏鴉一般黑”、編輯行裏沒高人;事實上,與我打過交道的書刊出版編輯隊伍中,不乏知識淵博、學養深厚的名家高手,足以為我良師益友。即使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也常能給我以有益的後發和幫助。多年來,我習慣於將“門襤”寫做“門坎”,“磨頭”寫做“抹頭”,“轉悠”寫做“轉遊”,“一股腦兒”則寫成“一古腦兒”……感謝一位青年編輯,一一給予糾正;中國文字量大體繁,以難記難認著名。不少字差別細微,形貌酷似,就像孿生兄弟。尤其在電腦打字清樣中,諸如“戌戍”、“撥拔”、“義叉”、“已己巳”等等,此類雙胞胎、三胞胎小東西,最容易從你眼皮底下蒙混過關。此次我有幸遇到一位年輕的責編,當書稿三校過程中,所有似是而非的錯字別字異體字合並字巳經廢止不用字……皆在她嚴密監視下,得以規範匡正。其專業知識之嫻熟,自愧弗如!
往昔之文學大師,諸如魯迅老舍沈從文……他們的文稿,編輯是不輕易修改的。魯迅在(諷波中描寫的那隻被小丫頭打破的飯碗,前麵說釘了十六個!後麵又說是十八個!這明顯的錯誤,編輯並不是沒有發現,而是有意保留魯文原貌,故至今仍讓它“錯”下去。閱讀文全集亦時有病句閃現,但也沒有人再去著意“改正”。而我輩文壇小卒,自然不能與名家大師相提並論,故從無“不得擅改一字”之禁令。但你要動我的文章,至少也得事先打個招呼,征得本人同意,這也是對作者起碼的一點尊重吧。
我的童話,最初原稿的幵頭是:“從前,有一婦人,生了五個女兒。”上海《沙年文藝》發表時,責編洪汛濤先生改為“媽媽生了五個女兒”;這真是“馬良神筆”,點石成金,至今保留未動。文學月刊的中簏小說6良哇牧歌今,該刊主編君終審時,讓故事中的16歲少女在其男友猝不及防時搶了一吻;這正如甘肅民歌所唱:“大門道裏說了句話,心裏頭結了個冷疙瘩。二門道裏親了個嘴,肚子裏的痕瘩化成水”;主編此一細節的添力口,化解了事件矛盾、表達了男女情愛,在藝術上十分精彩;同時大膽跨越了當時文學作品中的愛情紅線,我對修改者思想之幵放深表欽佩。可見,隻要是優秀編輯,偶有“神來之筆”,真能為拙作平添些許精彩,我也不至於拒人於千裏之外。
綜上所述,足證我過去發表、出版和被轉載過的各類文學作品,就其文字的校勘考燈而言,是相當粗疏蕪雜的。現在,有機會親自編選這本文集,對我主要作品,進行一次徹底的清理訂正;終於在戊子歲末畢其全功,可謂如願以償,深感欣慰!今後如有人檢閱或選用拙作某些篇章,即以“2008敦煌版”一《趟燕翼文學精品集》為準,以保持原作麵貌。
2008年歲末於蘭州雁灘陽台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