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還是很有些新氣象的,膝下無女的新皇轉眼間多了三位女兒。
私下議論者有之,我沒親耳聽過,卻清楚知道。對於偌大皇宮裏的宮女太監,早已習慣,至於那些更有身份的所謂兄弟或是權臣,怕是更加明目張膽。
他們到底是嫉妒呢還是嫉妒呢,這是個問題。至於有多嫉妒,我就不細想了,反正還是那句老話兒,天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關於嫉妒,同理可證。
看向同塌而坐對著塊未繡幾針的帕子發呆一上午,偶爾無聲歎息的小女兒,我試探地喚了一聲。
紅惠懶懶地抬起睫毛,隔好久才叫了聲額娘,菱紅小嘴癟了癟,收好針扭著帕角枕到我腿上。
她像孝顏,很像,眉目間卻有胤祥的影子,心性更是。原先的侄女還是外甥女,早已被這個時代給搞錯亂了,此時更甚,竟然變成了女兒,還是胤祥巴巴地送來給胤禛。我隻能說,皇家確實很混亂。
“想家了?”
小姑娘也不答,臉埋在我膝上,腦後垂的辮子不停晃。
當年,紅挽也是這樣吧,□□歲的年紀,各種嬌俏惹人憐,像朵稚嫩的小花含苞待放或是懶洋洋極會耍賴的貓。現如今,見一麵都難。怪不得人說女大不中留,就連胤禛渾說的那句女生外向,現在想想也是有道理的。
時間過得太快,眨眼間,一個個孩子都已長大,我們老去。
她出生那年,我們尚在海上,四處漂泊。我曾抱過她,極幼小的女嬰,陪我度過很多個漫長日夜,陪我於船艙搖搖晃晃想念遠在京城的胤禛和兒女。此時此刻,我們住進皇宮,而她,成了我和胤禛的女兒。
整好衣物,拉了她的手步出殿去,禦花園早已春意盎然,嫩綠枝頭,□□馨香,怒放爭妍。風都是暖的,帶著初夏的味道。
弘曆和弘晝兄弟二人迎麵走來,圍著說了會話便要帶妹妹去玩,我轟了兩個小子回去看書,拉紅惠坐在凳上,眉嫵已捧了茶放在桌麵。
時至正午,花.徑幽深轉角處一襲明黃,紅惠提了裙擺福在地上,一句皇阿瑪還沒出口已瞠大雙眼,嘴角翹了又癟,糾結隱忍。
“去吧。”抬腳踢在她半蹲的屁股上,掩住嘴笑。飲了口茶,把手放進胤禛伸過來的掌中。
嫩黃的小小衣裙像飛出去的鳥,直撲到胤祥懷裏。也沒聽見說話,就見胤祥直身將女兒抱起,一顆小腦袋埋在他肩上蹭來蹭去。兩隻純白綴了黃色絲絨球的繡鞋,搖晃在石青色朝服袍擺前,像那些開得正好的花兒,點點嬌嫩的蕊心顯露出來,襯得那身朝服更加寬闊,越發高大。
紅挽這麼大的時候,胤禛還如此抱她麼……努力回想,關於那段記憶,一片空白,無從填補。
有些人或事,一旦錯過,再難追回。時間,從來不肯等人。
如此的寵,時常帶在身邊,所有用度皆為最好。也許有人會說我偏心,可是對紅惠,就是疼,像把所有虧欠的全都投在了她身上,對弘暉的,對挽兒的,還有那個未知的孩子,甚至是對胤祥和孝顏的愧疚。就連胤禛也是,兒子們亦然。愛說就說吧,吃不到的葡萄總是酸的,我樂意看別人酸,至少證明自己夠甜。
閑時無聊,我也學會了串門子,不是德妃那兒,而是跑到祈箏或暮汐房裏。
自從進宮就一直住在養心殿,沒有人來請過安,這裏也不是後宮女人該來的地方,雖然我們之中還沒有任何一個人被賜封過名號。不知搭了哪根弦,我竟然跑去看他那些小老婆。
同是坐在一處,同是暖暖的午後陽光,有說有笑的安然,卻再沒了當年的別扭,也覺不出半點酸。
祈箏很喜歡孩子,對弘曆和弘晝很有耐心,不會總要兩個兒子讀書寫字,也看不出對哪一個特別的好或是淡漠,時常三個人玩在一處,讓我想起她初進府的那些年。難怪孩子們都喜歡往這邊跑,世人皆喜溫暖,不願被人嘮叨催促,不是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