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後會經過鬼門關然後踏上黃泉路,路上開著彼岸花。
花開彼岸時,一團火紅,絕美。花開無葉,葉生無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生生兩不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相念相惜永相失,獨自彼岸路……
路盡頭有一條忘川河,河上一座奈何橋。
孟婆守候在那裏給每個經過的路人遞上一碗湯,喝過此湯便可踏上奈何橋經過忘川河,進入六道轉世輪回,或為仙,或為人,或為畜。自此後,心靜如水,心沉如石,忘卻此生此世所有羈絆。
此湯名為孟婆湯又稱忘情水,一喝便忘——一生愛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隨這碗湯忘得幹幹淨淨。今生牽掛之人,今生痛恨之人,來生都將相見不識。
多少煙花事,盡付風雨間;多少塵間夢,盡隨水東轉。
看見的熄滅了,消失的記住了,開到荼靡,花逝了……
總有些人不願忘卻,前世今生至死執迷,孟婆便在他們身上留個記號,或是在臉頰點個酒窩,或是在胸前點顆痣,免除必喝忘情水的絕望。可是這些人必須跳入忘川河,經受那水淹火炙的折磨等上千年方能輪回,轉世之後帶著前世的記憶和那特有的標誌尋找失散千年的戀人。
誰經過千年等待,誰有那未了之願,竟有勇氣等待千年……
——這是額娘講給我的故事。
自我見到額娘起總是我磨著要她講時才會得到一個,這一回卻是她主動講給我聽,可她卻不知道我是那胸前有痣之人。
我有前世的記憶麼?
如果有,該是怎樣。
像我這樣好記性的該不會忘,偏卻一點都記不起。
額娘說因為我還沒有遇到那個人,那個讓我甘心為她受盡千年之苦亦無怨無悔的人。我不知道她在哪也記不起該是怎生模樣,是否會像三嫂那樣臉上有個酒窩,如果那樣也許我的等待更有意義。
可是她又對我說也許我等的不是那樣一個女人,她告訴我這世上的情有很多種,不是隻有男女之情還有父母之孝兄弟之悌朋友之信甚至是國家之忠。這些師傅都曾教過,我卻不明白額娘到底什麼意思,但她說的我都信,這世上必有一個人值得我等,千年也等。
額娘——從小到大我有三個,生我的,養我的,還有這府裏最最尊貴被阿瑪捧在手心寵著的這個,但我能稱為額娘的卻隻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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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有記憶起就認識她,阿瑪會給我講她的事,畫她的樣子給我看,很認真地讓我記住畫上的女人是我額娘,卻從不讓我講別旁人聽,任何人都不行,就連生我養我的那兩個額娘都不許,而我也隻能喚她們姨娘,像是我的那些兄弟還有二姐。
不疑有他,因為弘晝對她們也這麼叫,在這府裏能被喚作額娘的隻有畫中這個女人,其他人都不是。
私底下我聽弘晝偷偷叫過,我也試著叫了一回,卻把我親生的額娘嚇得退到很遠,總是笑著的臉都僵起來。我再不試,不想再見到那種疏離恐懼的眼神,像是府中下人而不是我娘親。
我問阿瑪這算是秘密嗎,他竟看著我頭一回笑,抱我坐在腿上像對二姐那樣,隻一個字讓我也笑起來:算。
這個秘密我守了一年,直到額娘回來我以為終於可以講給她聽,阿瑪卻囑我任何人都不行,那副樣子比任何時候都更認真,好像我真能幫他守住什麼。
失落卻仍欣喜,因為在這府裏我終於有了額娘,我喚她她會應,而她是被阿瑪喜歡的,時常去她那裏有說有笑,不像在耿姨娘那兒一坐便一下午隻言片語也沒有。這樣的她卻不知曉我和阿瑪之間的秘密,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男人的秘密。
我曾在宮裏聽那些碎嘴的下人偷偷說過,阿瑪也有兩個額娘,一個是我去時便會見到的瑪嬤,另一個我卻沒有見過,因為她早就不在了。我不知道她什麼樣子,是不是也像畫裏的那個額娘讓阿瑪那麼喜歡著念念不忘,卻也當成個秘密藏進心裏,誰也不問跟誰也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