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貪婪的鄙夷和罪惡——淺析《邦斯舅舅》(1 / 2)

法國作家巴爾紮克的《邦斯舅舅》是一部讓我無法釋懷的小說。它以極為冷峻而沉著的筆觸,通過對一個平凡而又有幾分猥瑣的小老頭邦斯的刻畫,展示了19世紀40年代七月王朝統治時期,激烈動蕩的法國社會和變幻莫測的世態人心。特別是對邦斯細致逼真的描寫,讓我們覺得他仿佛就站在麵前似的,正滿懷激情地指揮他的樂隊、專心致誌地把玩他的收藏。

小說中,邦斯的形象刻畫得最為豐滿和生動。他無疑是小說的靈魂人物,是一個值得分析研究的對象。在他的身上有著三種截然不同的身份:天生貪饞的食客、熱愛藝術的音樂家和眼光獨到的收藏家。這裏,我們不妨對他進行一下簡單的剖析。

貪饞:天才的墮落

邦斯是一個很呆板守舊的老頭兒,他著裝奇特而古怪。他總是喜歡穿一身象征著舊時代的“斯賓塞”衣服,生活上很守舊,一直保留著舊時代的習俗。從外貌和言行舉止上來看,無疑就是一個舊時代的“遺跡”。但他的思想卻並不守舊,也不僵化,他對藝術有著自己獨特的見解和追求。

“一個毫無嗜好的人,一個完美無缺的正人君子,那是個魔鬼,是個還沒有長翅膀的半拉子天使。”邦斯正是一個這樣的人,他天生有一個無法改變的嗜好,或者說上一個“怪癖”,那就是貪饞。他好美食,整日管不住自己的那張嘴巴,總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趕到別人家裏,混一頓飯吃。他對美好食物的追求就“如一隻苦苦覓食的禿鷹”,永不滿足。但他又算不上是一個“美食家”,充其量隻是人家的一個“食客”——可悲又可憐的食客。他對“交易場的那些客套,那些取代了真情的虛偽表演全已習以為常,說起恭維話來,那簡直就像共幾個小錢一樣方便”。為了美食,他變得虛偽;為了美食,他走向墮落。為了混飯吃,他經常在每天下午就到他那八杆子也打不著的親戚、舅侄卡繆佐庭長家裏,為其即興演奏音樂,儼然他們家裏的一員。久而久之,他就他了他們家的常客,成了他們家的一個“固定”的食客。而也正因如此,他才經常受到庭長太太德·瑪維爾的百般挑剔、刁難和挖苦。他看盡了她的白眼和指責,聽慣了她的嘲諷和譏笑。他不知道,庭長太太德·瑪維爾家裏沒有藝術的位置,她不歡迎藝術,也不懂音樂,她隻喜歡金錢。為了填滿他那張貪吃的嘴巴,他隻好委曲求全,作一些小曲子供人欣賞,身體被“貪婪”劫持,為人家使喚,挺不直自己的腰,墮落為一個生命的傀儡。好吃的壞習慣讓他吃盡了苦頭、曆盡了磨難,貪吃而挑剔的嘴巴腐蝕了他的氣節,讓他養成了“吃好喝好”的惡習,繼而從一個具有藝術追求的音樂家“淪落到了一個吃白食的”。這宗“生命的原罪”,把他推上了悲劇的道路。如此看來,貪饞、貧窮的邦斯,最後被她趕出家門,其實是一種必然。這是貪饞的罪過,更是貧窮的無奈。

癡迷:音樂的傾訴

生性溫柔敦厚、富於想象的邦斯,算得上是一個出色的、頗有才華的音樂家,他作的曲子曾獲得過羅馬大獎。邦斯的本性是耿直而虔誠的,人格是完整而獨立的。他完全有可能成為一代音樂大師。“人一旦染上了什麼癖好,就給自己的心靈設置了一道屏障,任何煩惱、任何憂愁都可抵擋。”雖說他的心靈是寂寞的,但不孤獨。因為他迷戀音樂,他為了抵禦自己的寂寞和煩惱,尋求到了一條最好的出路——用音樂表達情感、傾訴心聲。他對音樂是忠誠的。有了音樂,他就不覺得孤獨和落寞;有了音樂,他就覺得人生才有價值,生活才有目標。他一站到指揮台上,他就變了個人似的,萎靡的精神立即變得煥發,僵直的身體立即變得活潑,他的手勢是那麼堅定有力,他的目光是那麼炯炯有神。隻有在藝術的世界裏,他才擁有青春活力;隻有與藝術交流時,他才才思敏捷,顯得才華橫溢,那才是真正的邦斯。這一切都源於他對音樂的癡迷的熱愛。但悲哀的是,他對藝術的癡迷與當時的社會風氣、道德觀念和價值取向等相悖。對那時的巴黎來說,音樂隻是一種“養家糊口”的手段,戲院經理戈笛薩爾看重他的並不是那出眾的音樂才華,而是他編的那些曲子能為招徠觀眾,為戲院帶來滾滾財源。劇院頭牌舞女愛洛伊斯·布利茲圖在邦斯臨死前就曾一針見血地對當時的巴黎社會作出了中肯的評價:“當老板的斤斤計較,做國王的巧取豪奪,當大臣的營私舞弊,有錢的吝嗇摳門”。這種社會狀態便注定了邦斯的人生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