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禪宗六祖(2 / 3)

隋煬帝大業年中,道信在吉州(今江西吉安)傳法,居住廬山東林寺,有十多年之久。

後來息影蘄州黃梅(今湖北黃梅縣西北)破頭山,這裏群山起伏,雙峰秀出,林木蔥幽,泉石清逸,人跡罕至。

此時,他用佛眼觀察,見湖北破頭山有一股紫氣紫雲,圍繞籠罩,這些紫雲是極祥瑞的示現,於是他便搬到這山上來住,並將其名改為”雙峰山”。

擇風水風景最好的馮茂山,築雙峰寺定居,長達三十年之久,弘法不輟,大闡宗風,接引學人。

感師法雨之恩,就在僧璨大師門下,服役侍奉九年之久。僧璨知他機緣已經成熟,就把正法眼藏和衣缽,傳付於道信大師為禪宗第四代祖師。

口傳一偈雲:

花種雖因地,從地種花生;

若無人下種,花地盡無生。

傳說道信入山當夜,有猛獸入室,匝繞而行,道信即為獸受戒,獸竟乖乖離去。道信苦心經營雙峰寺,漸漸遠近聞名,四方學子,聞風而至。

曾經有個孩子問道信禪師:“以往各位佛聖從何印證?”

禪師答:“廓然廓然。”

孩子說:“這樣就沒有佛聖了。”

禪師笑道:“那還有這種紋彩在。”

所謂“這種紋彩”委婉地批評了孩子心裏,還放著有佛無法的概念,真是著落得妙。這個孩子就是以後的弘忍。

道信在世七十二歲,六十年拹不著席,長坐不臥,眼睛常閉著用功辦道。此非睡覺,可是一睜眼,一般人就嚇得像地震似的,有不可思議成就的境界。

有次他在山上修道時,有土匪圍城達一百多天,城內糧物及食水都絕罄,大師見此情形,就到城內教所有官民誦”摩訶般若波羅蜜多”。

念了沒多久,群賊退散,井亦湧出水,這是一種感應的境界。

他教化剛強難化的眾生,令他們改惡向善,可是他們偏要改善向惡,不聽教化。四祖很耐心用各種權巧方便的法門,使他們棄邪歸正。在他弘揚佛法四十多年內,所教化的眾生如稻麻竹葦,度生無數。

唐朝貞觀十七年(公元644年),太宗派使臣請他到皇宮供養,拜他為師父。卻被四祖拒絕了,托辭說∶“我年紀太老了,走路也走不動啦!我因年老多病,故不能到京城去。”

使臣回複皇帝後,皇帝說∶“回去告訴他,無論他多麼老,皇帝仍要請他到宮裏供養。”

使臣隻得回四祖處說∶“皇帝說無論你多麼老,我們仍要用轎子把大師抬去宮中供養。”

四祖答∶“不行!我真的太老了,若你一定要我去,就把我這腦袋斬下拿去,但我的心始終是不去的。”

使臣無計可施,隻好據實報告皇帝說∶“這和尚真是特別古怪,也太不近人情了,他說就是將頭砍了,心也不來見皇帝。”

皇帝說∶“好!你就去把他的頭給我拿來。”

於是用一盒子裝上一把刀交給使臣說∶“拿此刀,將他頭斬來。”

但臨走時皇帝又對使臣說∶“無論如何,你不能傷害這和尚。”

使臣明白後,又回到四祖處,說∶“老和尚!您到底去不去?若不去,這把刀就是用來斬您的頭,拿您的頭去見皇帝。”

道信祖師說∶“好啊!我的頭能見到皇帝,那是我一生的光榮,你現就來斬我的頭吧!”

使臣拿起刀,比劃一下四祖的頭。但見他果然把頭伸過來了,便趕快把刀放回盒子裏。

道信禪師閉著眼等他斬頭,但久不見動靜。於是就發脾氣,咆吼道∶“喂!你怎不斬啊!”

情形跟二祖差不多的。使臣說∶“皇上吩咐我隻是這麼講一講,但不能傷害和尚您。”

道信聽後哈哈大笑說∶“你現知道世界上真有不怕死的人了!”

有一天四祖告訴他的弟子們說∶“你們要給我造一塔,我要走了。”

當塔造好了,在唐永徽二年(公元651年)閏九月二十四日,四祖無疾奄然而化。他的徒弟就把他裝到石頭做的塔裏。

本來這塔用鐵鎖鎖著,過了一年,門居然自動開了。徒眾見四祖在裏邊仍端然正坐,栩栩如生,但肉都是幹的。

五祖弘忍大師見其相好,非常高興,於是用漆布把他的身體貼上金,保護其真身直到現在。

10、人皆有佛性

五祖弘忍當然知道達摩祖師有傳衣付法偈:

吾本來唐國,傳教救迷情。

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

一花是本宗,五葉是自二祖起,剛好傳五代。弘忍不善言辭,但他考慮問題十分周到慎密。

當時初祖達摩回天竺路遇魏使宋雲,他曾說過:“佛祖心法,一百七十年後當在南方衍盛。”宋問:“南方何處?”答:“曹溪。”

五祖曾問遊方較廣的弟子,得知曹溪河邊有寶林寺。天竺高僧智藥三藏曾預言“一百七十年後,將有肉身菩薩於此演化,度無量眾,傳佛陀心印。”

智藥三藏

而智藥三藏與達摩正是同時代人。五祖認為他的衣缽當傳這個“肉身菩薩”。之後,必然會有一個“一花五葉”的流芳後世。他就等著這個“肉身菩薩”的出現……

慧能來到黃梅東山禪寺,五祖正升座說法,慧能上前參禮。

五祖見慧能是一個樵夫,氣質和相貌都很平常,便問:“居士從何處來,欲求何物?”

慧能說:“弟子是嶺南人,新州百姓,遠來拜和尚,唯求作佛!”

弘忍厲聲說:“你是嶺南人,又是獦獠,嶺南人沒有佛性,怎能作佛!”

慧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人皆有佛性。獦獠身與和尚不同,獦獠佛性與和尚佛性有何差別?”

五祖大吃一驚,知道這個佛門法器,乘願再來,就不與多講,以免被別人妒忌,反而不妙。

五祖看左右徒眾聚集,就止住不說了。隻對六祖說:“那你趕快跟隨大眾去做事。”慧能稟五祖說:“我自心常生智慧,此即是福田,不知和尚要我何幹?”五祖聽罷即言:“這獦獠根性銳利。”要他謹慎,問:“你要作何功德?”

慧能回答:“願竭力勞作,為眾僧做些粗活。”於是慧能就留了下來,和雜役們一起做些粗活。

五祖隻說:“那好,你既來了,趕快跟隨大眾去做事。”

慧能退至後院,即去碓房裏舂米,因他身材瘦小,舂米踏石,重量不夠,所以腰間掛一塊石頭。大家都叫他為盧行者,常受人欺侮。

經八月餘,他雖天天舂米,但時刻在靜慮修禪,內絕妄念,外息諸緣,用功修行。

有人問他“你整天舂米,無暇功課,如何得道呀?”

慧能說:“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修禪,恩則孝養父母,義則上下相憐,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

五祖看到了這點,所以他要分派慧能去幹勞苦之作。破柴舂米,這一破一舂,力破萬緣,踏舂萬義,親身踐行,教他深深實參實究此中方便。

慧能就要在行動中表明:北人能做佛,南人也能做佛。他在腰間懸吊著一塊墜石,默默地在碓房奮力去踏碓舂米,默默站在經堂不惹人注目處聽五祖開示說法,然後邊勞作邊結合實際去求證領會。

過了八個多月,某日,五祖見慧能在打穀場上工作,便對他說:“我看你有慧根,是可用之才,恐有人會因嫉妒而加害你,故不與你言,你明白我的苦心嗎?”

慧能回答說:“弟子知師意,不敢行至前殿法堂前與師言,令人不覺我的行為,或師父慈悲的對待我。”

11、菩提本無樹

一日,五祖喚諸門徒都來。對大家說“世人生死事大,你等終日隻求福田,不求出離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你等各自參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來呈吾看。若悟大意,我就給你衣缽,成為第六代祖。”

眾人得到五祖吩附後,都退回各自寮房,大家都相信五祖一定會請上座神秀作第六代祖師。所以都打消作偈頌的念頭,說:“大家以後還要靠他穿衣吃飯、修行,又何必自找麻煩來作偈頌呢?”原來按佛門規矩,受戒一年到十年叫小師、下座。受戒十年到二十年叫中座,受戒二十年到三十年叫上座,神秀在寺中修行已有二十多年。

神秀也知道沒人來和他爭,自忖:“我若不作一偈頌呈上,和尚如何能知我修行深淺的程度,是否有智慧?若是呈偈為向五祖求法,固然好。若是為做六祖,這與凡夫俗子來奪聖位,有什麼分別呢?我若作偈頌不得法,五祖就不會傳位給我,此事如何是好!”他把偈作好,很多次想呈給和尚。可是每次走到五祖堂前,心中恍惚,緊張到幾乎要發狂了,說:“怎麼辦呢?我所作的偈頌可不可以呢?”所以就心情恍惚,認不清楚,似是而非,自己產生了很多問題,急得全身流汗。想呈又不敢,這像賭錢似的,若輸,就沒祖師可作了,這樣來回經過四天。這四天他眼都沒閉過,整天坐立不安,睡也睡不著,吃也不香,隻因惦著是否可以合格通過作祖師的關?前後經過四五天,共有十三次進進退退的。

在三更時,神秀便偷偷地躲開眾人,自己拿著小蠟燭。乃將偈寫在南邊走廊牆壁上。偈曰: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神秀寫完了偈頌,回到自己禪房,心裏忐忑不安。他又想:“五祖明天看到偈頌時,如果歡喜,那就表示我和佛的心印妙法有緣,就有這作個祖師的命運。若五祖說這偈不好,這是我沒有開悟,宿世孽障太重了,而使我不能得以心印心的妙法。唉!五祖他的境界真是不可思議,不能測度他的意思和用心啊!”他在房中思想坐臥不安。直至五更。

慧能在碓房八個月,功夫就一天天的深造進步。小沙彌走於碓坊過,口裏念著一首偈子: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慧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本性,雖無人教過,早識大意。遂問小沙彌,誦者何偈。小沙彌說:“你這獦獠,不知大師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傳付衣法,令門人作偈來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為第六祖。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大師今人皆誦。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慧能歎了一聲氣說:“小師傅,我亦要誦此結來生緣。我在此處踏碓舂米八個月了,未曾行到堂前。煩請你帶我去南廊下,拜一拜這首偈,以便結緣,投生佛地。”

小沙彌心想,讓我行一行菩薩道來幫獦獠的忙,於是便把慧能帶到南廊下,引至偈前。

慧能整整衣冠,恭恭敬敬向詩偈合什拜了拜,說:“慧能我真苦惱啊,真沒用,我一個字都不認識。請上人為我讀誦。”

“上人”是師父的意思,指的是也在看偈的張日用,他是江州作別駕官的居士,正高聲念這首偈頌。

慧能因為不識字,又請張居士念了一遍,心裏明白多了。心想,要是在這首偈上稍為改動幾個字,即便明心見性,領悟佛法大意了。

想罷,慧能就說:“我也有一首偈頌,請別駕張居士幫我寫到牆壁上。”

張居士瞧瞧六祖說:“你一個字也不認識,你怎麼會作偈?這事情太稀有了。”

本來慧能不想說話,但不說就沒有人幫他寫,所以說了:“往往下下人,有上上智。你若輕慢人,就有無量無邊的罪過!”

居士說:“好了!你說得很有道理。你說偈頌,我幫你寫好了。”

於是將慧能的偈題在神秀《無相偈》西麵牆上: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慧能的偈頌大意是這樣:“菩提本無樹”,菩提是個覺道,又有什麼樹呢?若有樹,那菩提就變成物,而有所執著。而覺悟是無形無相的。

“明鏡亦非台”:若有個台則又有所執著,所謂“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本來無一物”:本來什麼都沒有,沒有一個形相,根本什麼也沒有。

“何處惹塵埃”:既然什麼都沒有,塵埃又從那裏生出呢?根本就無所住了。

慧能深明般若真空,悟徹一心本源,所以寫出這樣一首遠塵離垢,絕相超宗的偈子。與神秀首座那首偈來一對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他的偈頌這樣說:

“菩提本無樹”菩提是個覺道,又有什麽樹呢?若有樹,那菩提就變成物,而有所執著。菩提本來什麽也沒有,它是無形無相的。

“明鏡亦非台”神秀說心如明鏡台,其實根本沒有個台,若有個台則又有所執著。所謂“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怎麽會有個台呢?

“本來無一物”本來什麽都沒有,沒有形相,根本什麽也沒有。

“何處惹塵埃”既然什麽都沒有,塵埃又從那裏生出呢?根本就無所住了。

慧能的這首偈就是他所頓悟《金剛經》“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而出,要沒有一切執著。也就是佛所言“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這首偈頌教人沒有執著,執著何為?執著是否可以不死呢?而死了又執著些什麽呢?

菩提樹

神秀與慧能的差別在於“莫使惹塵埃”和“何處惹塵埃”,神秀是認為有塵埃客觀存在,才勸喻“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而慧能則認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比之更“空”更“無”,更加唯心。

慧能的偈與神秀的偈,都寫在牆壁之上,引起全寺震動。圍觀的僧人越來越多,慧能並不在意,依然回到碓房,踏舂幹活。

寺裏所有的和尚、居士們,都發出驚訝的讚聲而互相說:“奇怪得很!他也會作偈頌,真不可以貌取人而欺負他是個獦獠。他到這個地方也沒有多久,莫非他就是位肉身菩薩?”

大家這樣的一嚷,五祖大師也從禪房裏走出來,說:“你們在這裏吵什麼?”

眾人答:“舂米的獦獠竟也會作偈頌!”

五祖先是再看了神秀的偈,讚歎說:“後代依此修行,亦得勝果。”

看了慧能作的偈,心裏極為讚賞,盤算著“慧能雖不識字,可悟性極高,何不把衣法傳授於他,成為六祖,將來弘揚禪法,就靠他了。”

但一轉念“神秀乃上座,是寺裏的教授師,大家平時聽他上課,都服他,都認為我會將衣法傳授於他,若是突然將衣法傳給不見經傳的慧能,肯定會鬧得不可開交,且對神秀來說,也甚難堪。若眾人不服,恐怕有人損害慧能,反而不妙。不如半夜三更,眾人不知,秘密傳法。”

五祖就用鞋底將偈擦了說:“這也沒有見性,他講得不對。”

於是喚門人盡來,焚香偈前。人眾入見,皆生敬心。

大師說:“你們都讀過此偈,方得見性。依此修行,即不墮落。”

大家都仰望著神秀,皆生敬心,齊聲說:“善哉!”

五祖在三更時分,喚秀上座於堂內,問:“是你作的偈?”

神秀言:“罪過!實是神秀作。不敢求祖,願和尚慈悲,看弟子有沒有多少智慧?”

五祖曰:“你作此偈,未見本性,隻到門前,尚未得入。凡夫依此修行,即不墮落。作此見解,若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不生不滅。於一切時中,念念自見,萬法無滯,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實。若如是見,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你且回去,一兩日來省思,再作一偈來見我。若入得門,見自本性,我會傳你衣法。”

神秀向五袓頂禮而退出。經數日。還是作不成偈。心神不定,如同夢中人,坐立不安。

12、米熟久矣

其後,五祖又避開大家的耳目,拿一根手杖,暗中進入舂米碓房去看。見慧能腰係一石舂米。就對他說:“求道之人為法忘軀,當如是乎。”六袓為法,腰上係塊石頭舂米給大家吃,這叫行菩薩道,這叫忘人無我。六袓大師不知有多少天沒人叫他吃飯,而他自己也忘了,所以沒有力量了。在腰上係一塊石頭,使身體重一些,用腳踩碓就不需費那麽大的力量。

五祖就借事顯理,暗通消息,問曰:“米熟否?”

慧能說:“米熟久矣,隻欠篩”。

五祖聽了以後,就將手杖向米袋上敲了三記。

慧能機緣成熟,得到弘忍大師的暗示,心裏非常歡喜。明白五祖的意思,要他晚間三更天十二點時去。

到了半夜三更,慧能就恭敬虔誠地走到五祖的臥室來,隻見房門半掩,就推門進去,一見五祖就跪了下來,五祖就問:“你來做什麼?”

慧能答:“今天祖師要我三更天來!”

五祖問說:“是嗎?我是叫你三更天來嗎?怎麼我忘了呢!你為何從後門來?怎不從前門來?”

慧能說:“是您要我從後門來的。”

五祖聽後笑說:“不錯,你明白我的意思。”

見慧能進門後,五祖因怕別人看到或聽見,就把門關上。用袈裟當作窗簾布,將四周窗戶遮住,以免讓人見到慧能在室內。

五祖問道:“你要作甚?”

慧能答:“我唯求成佛。”

五祖道:“你想成佛先要斷無明,無明就是生出見思煩惱。無明一破,見惑和思惑就沒有了。就是金剛經上所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慧能一聽,記得當年在金台寺聽過安道誠誦經,頓時豁然開悟,修行佛法,原來先要把“應無所住”的心生出來。知一切萬法,不離自性。不然就是無明,住於生死。要不住於有,不住於空,這就是中道。不離有,不離空,成真正般若智慧——這即是覺,否則即是迷。迷和覺隻是一轉身的功失,即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即時回頭,便是涅槃,也就是彼岸。若不回頭,就會愈迷愈遠,愈迷愈深。但雖深遠,若能一轉身,這就是頓悟。頓悟就是覺,而覺就是佛。

五祖說:“此為第二等的修行,第一等非關文字,第二等有字,‘應無所住’乃應隨時生清淨之心。”

慧能問:“可是此心無事,猶如明鏡?”

五祖答道:“此即‘心如明鏡台’之謂,有境界來就照,用過則無。”

三更受法,人盡不知。慧能得五祖傳授以心印心的妙法,在內無心知,外無人知,乃至鬼神也不知道。

五祖就把頓悟法門和衣缽傳給六祖,說:“你要好好保護衣缽,這是由釋迦牟尼佛一代代相傳下來的。你到世間要廣度一切有情的眾生,而將佛法流布至盡未來際,無令斷絕啊!”

並有一偈曰:

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

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

到此,五祖大師也感懷悲哀擔心。二祖臨被殺時,曾說:“到第四代時,楞伽經都變成名相了,沒有人懂。”

既然五祖大師說“無令斷絕”,必定有無窮的感慨。到了這個時候,慧能也不謙讓,合什稽首,接過袈裟,說:“多謝祖師的栽培,我一定盡心盡力,領會精神,把你的頓悟法門,發揚光大!”

五祖說:“往昔初祖達摩大師,初次到中國的前三五年時,人們都不恭敬他,反把他叫作摩羅刹,沒人認識他是位祖師,所以才傳授這衣缽作為證據。”

衣缽隻是一種表信,其實佛法是要以心傳心,令他自己覺悟,自己證得。自古以來所有諸佛所傳的就是本體——即自性,曆來祖師相傳的都是本心。

13、迷時師度,悟了自度

衣是爭的開始,有了衣大家就互相鬥爭,爭這衣而作祖師。甚至有的偷了這衣而作假的祖師。

此衣在四祖時被偷過三次,五祖時又被偷三次,但都沒偷成。在六祖時曾被偷六次,但後被武則天硬給拿去,以後下落不明了。

五祖繼續說:“衣缽是爭端的開始,隻傳到你為止,以後不要再傳下去了。如果要傳此衣缽,恐怕命如懸絲,隨時有斷的危險。你趕快離開此地,因我怕有人會加害於你。”

說罷,慧能收起法衣,五祖連夜親送六祖離寺到九江渡口,這時天已大亮。慧能便問:“那麼我該向何處去宏法度生呢?”

五祖再三叮囑:“你離開後,要把佛法帶到南方。為了安全,三年之內你必須混跡百姓之間,暫不宣法,以免暴露。逢懷則止,逢會則藏。你到懷集就可以歇止,若到四會就隱藏起來。大難過去,待時行化。你要善於引導迷惑者,若能使這些人開悟,那麼他們就和你一樣,成就佛智了。”

慧能又問:“弟子本是嶺南人,素不熟悉此地蜿蜒山路,我如何出得江口呢?”五祖道:“你不需憂愁,我會親自送你去吧!”

五祖把六祖送到九江潯陽驛的地方。

五祖吩咐說:“你快上船!”就拿起擺船的櫓使船開行。

慧能說:“師父!請您坐著,應該由我來搖櫓。”

五祖說:“應該我來渡你才對。”

慧能說:“迷時師度,悟了自度;”雖同是一個度字,用處不同。慧能生在邊遠,語音不正,蒙師傳法,今已得悟,應當自性自度了。

五祖點頭稱是:“不不錯,此真契合我心意。以後佛法將由你發揚光大。你離別我三年後,因我傳法有人,我將進入涅槃。你現好好向前努力精進,向南方去吧!你要韜光晦跡,養精蓄銳,將來則戰無不勝、攻無不取。但是去後不要急著弘揚佛法,否則佛法就難傳了!因佛法是從難中興起的,愈難愈好。”

這包括不怕腿痛及辛苦。六祖天天舂米比任何人都辛苦。慧能舂米墜腰石,現還在湖北馮茂山東山禪寺保存著,上麵刻著“慧能盧居士舂米的墜腰石”幾個字。

大師吩咐完畢,一聲珍重,船老大一點竹篙,船即劃破清波,向東而去,但見“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不一會船即隱入茫茫煙波中。此後慧能回到廣東,隱遁於四會、懷集二縣間。

14、大庾嶺

五祖回去後,幾天不上堂為眾人說法,大家都起了疑心,而到方丈室問:“方丈和尚,您沒有病吧?沒有生煩惱吧?”

五祖答:“病是沒有,但我的衣缽已向南傳去了,你們大家可散去,我這兒沒有佛法,我要退休了。”

眾問:“誰得到衣缽?傳給誰呢?”

五祖答說:“被最有能力和本領的人得到了。”

大家就知道是六祖慧能得此衣法。就明白而說:“就是那廣東獦獠盧慧能居士,他得到了,不行不行,怎可傳法給他,我們大家從後追,去搶回衣缽!”於是,就有數百人來追趕六祖,想搶回衣缽,由此可見其勢力之大。

在百人中,有一位和尚,俗姓陳名叫惠明,在家時曾做到四品將軍,性情急躁,開口就罵人,動手就打人。此人力大,有武藝,故做到四品將軍。他生稟特異——“飛毛腿”,一天可跑二百裏路。他於心不甘,馬上飛奔追趕。

慧能大師走了差不多兩個月,取道江西,來到大庾嶺。大庾嶺在江西大庾縣之南,廣東南雄縣之北,是中原貫通嶺南的必經之道。

此時,慧能疲勞不堪,抬頭一看,但見崇山峻嶺,氣勢雄壯,延綿起伏,逶迤千裏,中夾一徑,猶如咽喉。

慧能邊走邊看,回頭一看後麵有一幹人追來,為首的一個粗大和尚正是惠明。他尤其走得快,走在眾人前頭,眼看就要追到慧能了。

大庾嶺梅關

慧能想若爭奪起來,料想不是他的對手。再要逃,已經來不及了。

於是慧能就將衣缽放在路旁草堆大石上,坐在路口不走。

心想“法衣雖然重要,但現在如不放棄袈裟,勢必危及性命。倒不如留在青山,即使失卻法衣也無礙我對佛法的弘揚。”

想到這裏,他心裏極是平靜,朝著氣喘咻咻的惠明說道:“惠明上座,你千裏迢迢趕到此,無非是要袈裟,袈裟是法衣傳信之物,不可力爭,既然你要,那就由你取去吧!”

惠明來到六祖麵前,看到草中大石上的衣缽,就要去取拿衣缽,可用盡全身之力還是拿不動衣缽的一角。他心裏就害怕起來,繼而生了敬畏,渾身發抖。為何他拿不動呢?

傳說是冥冥之中有護法善神、天龍八部在這兒護衣缽,故他雖有大力,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於是大聲疾叫:“修行有道的人,我是為佛法而來,並不是要來奪衣缽啊!”醒悟此衣缽非由力可奪,乃向六祖求法。

惠明本是武人,沒理由提不起擲於石上的衣缽,這衣缽又不是深嵌石中。其實是他心生慚愧而未盡提掇之力罷了。惠明是為“求法”而尋師,那個身外的衣缽已不是他追尋目的。

任何一個求者,當他明白衣缽不能代表大法的當下,就不再會想要提掇它了。

聽到惠明要求法,六祖這才出,趺坐石上。

惠明作禮說:“請行者為我說法。”

慧能說:“惠明首座,你既有為衣缽來,坐下,坐下。先屏息諸緣,勿生一念,我為你說法。”惠明默然。

慧能問惠明:“隻教證取無念心。不思善,不思惡,這時,如何是你慧上座的本來麵目?快說,快說。”

善惡都不思量,製心一處而清淨無念,即是還他本來麵目,即是見性,也就是“問在答處,答在問處”了。

惠明聽罷大悟。問道:“從上代祖師以來,所傳的密語密意外,還有沒有密意?”

六祖就開示說:“我給你說出來的就不是秘密,不是最妙了。你若能回光返照,則妙法都在你那兒,而不在我這裏。”

惠明歎道:“我雖在黃梅,實未省自己麵目。今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現在你就是我的師父了。”

六祖說:“我與你二人,同拜黃梅五祖弘忍大師為師吧,好好地自行護持。”

這是因為佛教製度,慧能尚未剃度受戒,不得說法度人。慧能雖先得法,但還是居士身,不能違反此製,改變禪門開法以來接眾公式。

惠明又問:“惠明今後該向何處去?”

慧能答:“逢袁則止,遇蒙則居,北去教化眾生吧!”後來慧能大師與惠明上座,大家各自教化一方,接引後學。

惠明避諱“惠”字,後改名為道明,獨往廬山香爐峰布水台結庵而居。

其後惠明沒有即刻動身,三年後,道明來到袁州新喻縣蒙山,住持靈隱寺,創建西華禪寺,大倡玄機,廣弘佛法,一音宣講,萬人鹹悅。

15、曹侯村

六祖大師從五祖黃梅弘忍大師那兒,得到以心印心的法門。回至韶州,現在叫韶關,又叫曲江,就是南華寺鄉下。他回到曹侯村,又住到好友劉誌略家中,沒有人知道他是傳承五祖衣缽的人。

劉待他“禮遇甚厚”,他很歡喜研究佛法,所以對六祖大師特別恭敬供養、禮拜。

劉誌略家裏有一個姑姑,已經出家做比丘尼,法號叫無盡藏??沒有窮盡的寶藏。誌略有姑為尼,名無盡藏”:誌略有一個姑姑,名字叫無盡藏。

無盡藏常讀《大涅槃經》,《大涅槃經》是佛將要入涅槃的時候說的,有十卷。這個比丘尼,歡喜這一部經,所以常常念,但並不盡釋經文。

慧能大師一聽《涅槃經》,“即知妙義”,即景知道其中最妙的道理。就給無盡藏比丘尼解說。

但無盡藏比丘尼拿起《大涅槃經》,就問大師:“這個字讀什麼?”看來這個比丘尼,大概也不比慧能認得多字。

盡管她認字不多,但她的修行,也達到“日中一食,長坐不臥”的境地。這可是由四祖道信大師倡導的,人人都是坐禪,長坐不臥。凡是真正修行的人,就都日中一食,長坐不臥。

她家裏非常有錢,卻能持銀錢戒。她認真用功,一天到晚,都是念經、研究佛法,總也不懈怠,是這樣一位比丘尼。

因為她有修行,據說她也存有真身,還在曲江一廟上,沒有壞掉,隻是廟名不記。臨終的時候,也是坐著往生;往生後,過了幾年,身體還一點都不壞,也沒有臭,也沒有爛。非常莊嚴,非常之好。

她盡用功修行,沒有淫欲心;沒有淫欲心,雖然是肉身,就變成金剛不壞身,所以坐著就往生了。

話說這天晚上無盡藏比丘尼拿著《大涅槃經》跟慧能請教說:“這個字怎麼念?”

大涅槃經

慧能大師說:“你不認識這個字嗎?”

無盡藏說:“是呀,我不認識這幾個字斟句酌。所以請問你,這個字是怎麼樣讀法?”

大師說:“喔!我也不認識這個字啊!字,我也不認識;但是經的意思,你隻須把經文念給我聽,問我佛理,給你解釋一下還可以。”

無盡藏比丘尼就說:“字尚不識,你連字都不認識,焉能會義?你怎麼會懂此中意思啊?”:

大師說:“喔!諸佛妙理,非關文字。諸佛心法的妙理,就是以心印心,頓教的法門,於文字上,沒有什麼關係。因為這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不立文字的頓教法門,所以認字不認字,都不要緊的。”

大師又雲:“我以手指指月亮給你看,但這手指並非月亮。你若能直接看到月亮,就不必以我所指也能看到。字,隻是起到手指作用罷了。若隻摳表麵文字,就如將指月亮的手指當成月亮了。”

禪宗所傳一脈——法眼宗的文益禪師,直截了當地回答“指即不問,如何是月?”再問,文益就說:“那麼你就問問你的手指吧!”又問:“月即不問,如何是指?”文益說:“月。”

無盡藏比丘尼一聽很驚訝,認為這個人很不平凡。能夠說出這樣的話,真的很有大智慧,深為慧能的深刻見解歎服。

文益禪師

所以她走遍了曹侯村,告訴每一個“耆德”說:“此是一位開悟的、有道之士,這位大師,雖然不認字,但真是有道德。你們都應該發心供養呀!”

當時在南華寺,出家人有七、八百人,在家人也有幾百人。所以六祖在南華寺時,常常每一天都有一千五百人至兩千人吃飯。

當時的法會,可以說是非常隆盛。這樣隆盛,就是無盡藏比丘尼、通應律師和劉誌略他們來護法。

有魏武侯玄孫曹叔良也和當地百姓一起來爭相瞻禮。當時寶林山南華寺,為隋末戰火燒成一廢墟。大家發心募捐金、銀,遂於故基,重建佛寺,延請六祖大師住持。

慧能道:“我本發宏願拜弘忍為師,若隻在寶林寺修道,非我所願,還不如回家的好。”

他很少在寺內露麵,農忙季節,隻是在晚上悄悄地為村民宣講佛門典故或解釋經義。

農閑季節,在附近岩洞裏為村民隨緣說法,風和日暖則在山頂上,三、五人席地款款而談。

至今在象嶺之麓、天王嶺前坡岡上尚留有三、五個環形坐痕或拜痕,或稱之坐石,或稱之拜石,像是在訴說六祖當年的聖跡。

“師住九月餘日”,大師在這兒住了九個多月。爭奪法嗣之眾又從黃梅到大庾嶺,跑兩個多月的路,尋逐到此,想奪他的法衣。

避難石

慧能藏到前邊山裏,山裏有塊大石頭,有個窟窿。六祖就隱身匿跡石中。那幫人便縱火焚草木,料想必會將慧能燒死無疑,便呼嘯而去。

大火正好從岩邊燒過,慧能將身藏入岩石得以幸免。後經路人指引,立即轉移至曹溪邊獅子岩中。

“石今有師趺坐膝痕”,說是到現在石頭上仍遺有大師結跏趺坐的痕跡及衣布之紋。後人名此岩為“招隱岩”,岩中之石名“避難石”。唐代以來,“獅岩招隱”一直是曲江的廿四景之一。

“師憶五祖懷會止藏之囑”,大師記起五祖告訴他“逢懷則止,遇會則藏”。“遂行隱於二邑焉”所以大師又藏到新會和懷集去避難。

16、肉邊菜

懷集、四會山區的農夫、獵戶,常常“打冤家”械鬥。慧能到了以後,苦口婆心以佛理規勸他們,以化解彼此多年來未解的宿怨。

有一年山下農田失收,一些逃難到山上的農民,搶了獵人家貯存的食物,在山上打獵的獵人當即聞訊,成群結隊欲下山去趕殺農民。

在山洞隱居的六祖出麵加以勸阻,以“不念自利,常念利他”的法句開導獵人,講清天下的窮人幫窮人的道理,獵人反以新獵到的獵物送給農民救急。

入冬期間,山上獵物稀少,獵人家常因此斷炊,慧能不顧山高路隘,冒險下山去告知農民,很艱難地及時地把食物送上山給獵戶。

自始,山上山下窮幫窮,打冤家的事再也沒有發生過;連到處亂竄的山賊、劫匪,也給他感化棄惡從善;慧能無論去到哪裏,就把佛法傳到那裏,做了許多弘法利生的善事,當地人稱他為人世間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慧能經曆十五年,“逢會則藏”在四會扶盧山藏身,避難於獵人群中。時與獵人隨宜說法。為獵人做守網的工作,見有活的走獸或飛禽,就盡力放生。

每天吃飯,他將野菜放到肉鍋裏煮。

他說:“我隻吃些肉邊的菜,不吃肉。”其實佛門素食目的,是反對弱肉強食,以示萬物一體之仁;要根除殺機,維護眾生的共同生存。

釋迦佛祖製定“在可能的環境中必須素食”的標準。六祖在未受具足戒以前,生活獵人群中,為了生存不能不吃肉邊菜。

“逢懷則止”是於懷集,慧能尊師之囑南來懷集隱避上愛嶺龜嘴岩數年。

石坐西北而朝東南,由三塊巨大的花崗岩石天然疊成,形成一個數十平方米的寬敞石室,洞室左壁尚存四首摩崖石刻詩,詩是清末任懷集縣令的廣東東莞舉人蔣航所題:

峭壁懸崖叩上宮,慈悲救世釋儒同。

如何十載修真地,一任塵囂曆劫紅。

石室孤棲風雨催,蒲團正果生胚胎。

逢懷則止傳薪語,我劈榛蕪為法來。

上愛嶺周圍百姓對這位待人和善、教人行善的慧能十分懷念,改龜嘴岩為六祖岩。並建六祖禪院,並確定取慧能二月初八生日為會期,每五年一屆。

唐鹹亨五年(公元674年),五祖告訴弟子們說∶“給我建一塔,我要走了。”

在第二個月十四日他問∶“塔準備好了嗎?”弟子們說造好了。”

大師說∶“這麼多年來,我教化眾生,度化有緣者,且付法予慧能六祖。現在你們有十人應成法嗣,到處建立道場,護持佛教發揚光大,教化眾生。”

這十大弟子即是神秀、智詵、慧藏、玄約、老安、法如、智德、義方、慧能、劉主簿等。五祖將這十位送到不同的地方去教化眾生。

不久,五祖安坐而入涅槃。他七十四年間,廣開教法,學徒千萬,傳衣缽給慧能大師。

17、風動幡動心動

唐儀鳳元年(公元676年),是年丙子正月初八,慧能到了廣州法性寺去參拜印宗法師。正逢印宗開講涅槃經。講經時,有風吹動旛旗飄拂。大殿裏有二僧爭論,一僧說:“這是風在動。”另一僧說:“這是旛在動。”兩人爭執不已,慧能就說:“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而是仁者你的心動啊!若你心不動,風不動,旛也不動了。”大家聽了覺得非常玄妙,真是一語驚四座。這就印證了一個禪理“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禪學就是心學,獨到的超然於宇宙萬物之外的離相之學。

印宗一聽,詰論玄奧,悟契師旨。認定是位大德高賢,即請慧能坐上座,征詰奧義。但見六祖大師所講的雖很簡單,然理論正確,不光由文字解說。

印宗非常佩服地說:“施主真是一個不平常人,久聞黃梅的衣缽向南傳來了,是不是就是施主你呀?”慧能答說:“我不敢當。”

印宗一聽他就是繼承五祖衣缽的傳人,就向慧能叩頭頂禮。恭敬地請慧能將傳來衣缽出示給大家看。

接著又問:“黃梅付囑如何指授?”慧能答:“指授即無,惟論見性,不論禪定解脫。”

印宗問:“何不論禪定解脫?”

慧能說:“禪定解脫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是二之法。”

印宗又問:“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

慧能曰:“法師講涅槃經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如高貴德王菩薩白佛言,‘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及一闡提等,當斷善根佛性否?’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無常。佛性非常非無常,是故不斷名為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蘊之與界。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佛性’。”印宗聞說,歡喜合掌言:“老衲講經猶如瓦礫。仁者論義猶如真金。”

是月十五,印宗法師集會四眾弟子即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於法性寺菩提樹下,為大師舉行薙發剃度儀禮。二月八曰。集諸名德。授具足戒。西京智光律師為授戒師,使顯現出家相而成比丘。印宗歡喜得合掌致敬,願拜六祖大師為師父,尊為六祖。慧能遂於菩提樹下開東山法門。

六祖薙發受具足戒後,即為四眾講經說法,傳授不二法門——乃從釋迦牟尼佛代代相傳的心印法門。

唐儀鳳二年(公元677),二月八日,慧能忽然對眾人說:“我不願住這裏了,想歸去舊隱。”即告別法性寺。

法宗大師贈與緇白,率千眾直送至曹溪寶林寺。

當年,印度智藥三藏大師自南海經曹溪口掬溪水飲時,覺其溪水香美和印度某處一樣,他知道泉源上麵必有勝地,可以建廟。

在黃昏時抵達寶林山,環顧四周,山水回環,峰巒奇秀,歎道:“宛如西天寶林山也。”

智藥大師預言一百七十年之後,“無上法寶”即是六祖,在寶林駐錫及教化眾生。謂在此地開悟者,其數如林木那麼多,故名“寶林”。

韶州長官侯敬中,將智藥大師的預言奏明於朝廷,梁武帝乃賜額為寶林,於天監三年(公元504年)建築此廟,即今南華寺。

韶州刺史韋璩,率僚屬進山,迎六祖赴韶。並於城中大梵寺講堂,為信眾開緣說法,弘揚聖教,大闡宗風。

慧能說:“今天我在大梵寺說頓悟法門,普施法界眾生,但願眾生能聽了我的說法,即能見性成佛,成就自性真佛。”

當時,韋刺史與僚屬們,以及到會的僧俗弟子,沒有不自省領悟的。他們同時向頂禮謨拜,讚歎:“善哉!想不到嶺南有佛出世!”

韋璩問道:“請教大師,弟子平時所見,人輒唸‘阿彌陀佛’,願生西天佛國,可如願否?”

慧能答道:“人有迷人,悟人,而佛法如一。迷人唸佛,求生西方極樂世界;悟人自淨其心,佛也就在心中。

東方人造孽,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孽,念佛又何求?

迷人不知自身即清淨,願生東方,願生西方;

悟人懂得一心清淨即佛土清淨,隨遇而安,處處皆佛境。

故佛曰‘隨其心淨,則佛土淨’也!”

韋剌史聽了慧能的開示,心中恍然有所覺悟。

這時,慧能又說:“使君,現在我就讓你馬上能看到西方極樂世界,你可願意?”

韋剌史向慧能合什敬禮,說:“大師慈悲,如果大師能讓我現在就看到西方極樂世界,我又何必一定要去西方極樂淨土呢!請大師為我們把西方極樂世界顯示出來!”

慧能稍等了一下,說道:“要在我們中國看到西方極樂世界,肯定沒有問題。”

說罷起身要走,韋剌史和他的僚屬以及台下的聽眾,一時愕然,不知所措。

正在眾人疑惑之際,韋剌史和大家聽了慧能大師這番開導,一時紛紛返觀自性,見到了佛,見到了西方極樂世界。大家都十分歡喜,從心底裏發出讚歎。

某日,韋刺史在大會齋,又請教大師。

慧能答:“但問無妨,我當為解說。”

韋公說:“弟子聞達摩初化梁武帝,帝問‘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設齋,有何功德?’達摩說‘實無功德。’弟子未明白此中道理,願大師指點。”

慧能說:“武帝心太執著,存有邪見,不識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設齋,名為求福,不可將福當作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見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無滯,常見本性真實妙用,名為功德……”

南禪宗的觀點,認為功德與福田不同。福田如同人種田春耕秋收那樣,故雲“福田”。

功德是存在於個人法性裏的平直之心,故雲“功德在於法身,非在於福田。”

梁武帝不識正理,執著於邪道,故而對達摩大師一番話,無法接受,乃至失之交臂。

可見慧能的禪宗並不重宗教儀式,不重看心、看淨等禪法,卻重視德性的清淨。

18、曹溪

大師到曹溪後,見其講堂窄小,不能容納那麼多人,想予以擴大,就去拜訪當地縉紳陳亞仙說:“老僧想向施主化一坐具之地,可不可以呢?”

陳亞仙雲:“大師需地幾何?”

大師拿出他的坐具給陳亞仙看。陳亞仙允諾。

於是六祖將坐具拋向天中,但當大師長開坐具時,陰影盡籠曹溪,不但整個南華寺,連他們所站十裏地之內都被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