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那是一種很幼稚的行為,而當時,他確確實實是那麼想的,那麼做的。
那是若幹年前,這裏的山村比現在更窮,那一年,窮苦的山溝竟出了一個中學生,這就奇了,更奇的是,這個學生每天要趕20裏的山路到村中學去讀書。
學校沒有食堂,學生便一日吃兩餐。山裏的冬天來得早,也許是日頭短,來不及做早飯吧,公雞剛叫兩遍,學生便懷揣一隻大紅薯,踏著早霜上路了。中午,同學和老師回到附近的家裏去吃飯,隻有這個學生守校,將那隻紅薯放在火旁烤一烤,權作中餐充饑。
這樣吃了大約兩個月。山上貧瘠,養不起更多的莊稼,學生家裏的紅薯便有限。學生吃盡了家裏的紅薯後,不得不打消了吃中餐的念頭,每天中午靠在火炕上,捧著書讀。
紅紅的火苗映照著那張又瘦又黑的小臉龐,學生忍著轆轆饑腸,全神貫注地讀書寫字。
一日中午,班主任嶽老師來得特別早。他來到學生跟前,用他特有的虛弱的聲音輕輕問:“你天天中午不吃飯嗎?”
學生從書中驚醒,不好意思地說“晚上多吃一碗就趕過來了。”
嶽老師搖搖頭:“如果一頓飯能解決問題,人為什麼吃三餐?這樣吧,你中午到我家吃飯去。”
“不,不!”學生的臉更紅了。學生知道,家太窮,還不起老師的情。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你這樣用功,長大了肯定有出息。等你有出息了,你再還我行不?”
“嶽老師,一頓飯收多少錢?”學生當真了。
“飯收一毛,菜收一毛,這樣吧,一天按兩毛收行不行?”嶽老師慈祥地笑著說。
學生也點頭笑了。他想:這是合情合理的事,正如借債還錢一樣。
這樣,每到中午,他就跟嶽老師去了。嶽老師的家也窮,孩子也多,吃得不比他家好。但飯香。飯後,他在他辟了專欄的日記本上記下了他吃飯的天數和款項:某月某日,兩角……
3年來,他一共欠了老師300多元。
學生沒有辜負老師和家長的希望,他考上了師範學校,3年後又參加了工作。當他懷揣第一個月的工資,回到母校找嶽老師時,得到的第一個信息竟是:年近60,患有心髒病的嶽老師,已經與世長辭了。
他匆匆趕到老師家,卻再一次撲空,鄰居告訴他:老師的家已搬回原籍了。
失魂落魄的他又找到了嶽老師的墳墓。此刻,還債的事已使他滿臉通紅和愧疚,他羞於啟齒。他久久地佇立在芳草萋萋的墓前,淚流滿麵,最後才喃喃地說了一句:“恩師,我知道怎樣熱愛自己的工作了。”
(金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