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了胭脂,擦了口脂,雲鬢鳳釵齊全,沈貴妃從容起身,來到大殿之外。眾宮人齊刷刷的跪在殿外,隻有元寶落座一旁,身邊的茶幾上,擺著一壺兩盞。
元寶見沈貴妃出來,起身相迎道:“皇上有旨,太妃對朕有養育之恩,理應赦免,但國法難容,所以隻能請蒼天代朕抉擇。”元寶頓了頓,繼續道:“所以,這兩杯酒中,一杯是有毒的,另一杯是沒有毒的,太妃娘娘請執行選擇吧。”
沈貴妃坦然一笑,伸出手拿起一盞酒,仰頭一飲而盡,卻沒有停下動作,袖手將邊上的另一杯酒也端了起來,不做思慮,闔眸飲盡。
“娘娘你這是又何苦呢?”元寶歎道。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本宮終究是欠了柴家一條人命。”沈貴妃說完,緩緩的鬆了一口氣,頹然落座。
“奴才告退。”
元寶起身告退,命小太監撤了茶幾上的酒盞,外頭的知了不知何時又大聲的叫了起來,攪的人心頭煩亂起來。元寶退出承乾宮外,明黃的禦輦在遠處宮道的陰涼處等著。他躬身上前,一臉虔誠道:“皇上,太妃娘娘把兩杯酒都飲了下去。”
趙青舒揉著額頭,淡淡道:“罷了,回乾清宮吧,福王和沈小侯爺馬上就要回京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元寶弓著腰跟在趙青舒的禦輦邊上,太陽*辣的曬著他的臉上,他側著頭問道:“皇上,奴才說一句大不敬的話,皇上您真的不想當這皇帝了嗎?”
趙青舒垂眸想了半刻,抬起頭來,看看遠處的殿閣樓宇、雕梁畫棟、想了想道:“有人說,看見帝都的奢華,就會想起邊關將士的鮮血,朕這一生混在這裏已二十年,又何嚐舍得讓她也困在此處。”
“可是皇上,你為什麼不直接下令,封柴將軍為皇後呢?後宮隻有一人,那是天大的榮耀。”元寶有些不解的問道。
“對於她來說,封侯拜將,已是盛極,又何須一個後位,來證明她的榮耀。而朕想給她的,也遠遠不止一個皇後之位。”
元寶看著趙青舒的禦輦越走越遠,心裏暗暗嘀咕:這世上難道還有什麼東西,能比皇後之位更加貴重。
元寶一時想不通,便也不在去想,隻跟上去,小聲的在趙青舒的耳邊道:“皇上,明明兩杯都是沒有毒的酒,您為什麼非要讓太妃娘娘選一選呢?您看她這一下子喝了兩杯,反倒不能顯出你的君無戲言來。”
趙青舒悠然一笑,帶著幾分期許的看向遠方,小聲道:“或許,朕還應該謝她,若不是她的當年的狠絕,朕如何能遇到這樣一個人。”
京城虞府,百年醫藥世家,老太醫終究不是閻王鬼手,也逃不過生老病死這一劫。
“皇上,老臣有一個秘密守了一輩子,臨時也不知當不當講。”
趙青舒一聲微服,端坐在虞太醫的床前,麵容沉靜。
“你說或者不說,我都不怪你。”趙青舒看著他淡然的答道。
“你怪不怪老臣,老臣都要說了……”虞太醫哽了一聲,接上了氣道:“當年恭孝皇後已老臣的身家性命相挾,要老臣為皇上你留下一點半點的殘疾。老臣一時錯手,才……才使得殿下十幾年屈居於輪椅之上,是老臣的錯。”
趙青舒眸中的情緒似乎有著一絲一毫的起伏,卻還是強忍著問道:“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恭孝皇後身子薄弱,自知不能陪著皇上你一起長大,她又知道沈貴妃對皇上有所戒心,為了能讓皇上你不成為眾矢之的,安然的長大,皇後娘娘才出此下策啊。皇上……”虞太醫說著,粗喘了兩聲,梗著脖子道:“如今老臣去了,也可以向恭孝皇後報喜了,殿下你終於還是當上了皇帝,她泉下有知,也不用為您擔驚受怕了。”
趙青舒的身子一怔,緩緩抬起頭眸子,目光中卻有著清冷的液體。他忽然站起身來,幾步走到門口,看著床上彌留之際的虞太醫道:“你不用跟她道喜,你隻告訴她,我已如她所願平安長大。”趙青舒頓了頓,臉上擠出一絲頹然的笑意,繼續道:“從今日起我已不是這大周的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