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恨十常八九。忍輕孤、芳醪經口。”很顯然,詞人自己也難以避開春恨春愁。所以,每當春去匆匆,風雨摧花時,心中莫名悵恨,隻有借酒遣愁。這其實是自嘲,因為自己的執迷。聚散離合、來去得失,真不是說看穿就能看穿的。
“樹頭樹底覓殘紅,一片西飛一片東。自是桃花貪結子,錯教人恨五更風。”這是唐代詩人王建的《宮詞》。詞人在此引用其中詩意,意在說明,桃花飛落,是因為它要結實了,而不是春之無情,造成綠肥紅瘦的局麵。
花如此,人亦如此。年華老去,卻有了笑對悲歡離合的恬淡;鉛華洗淨,卻有了坐看風起雲湧的平靜。人間之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重要的是心態。但是,能夠寵辱不驚、去留無意的,世間又有幾人?所以,年華逝去,功名未就,還是會有無數人悵惘悲涼。
許多事情是不能重來的,去了也就永遠無影無蹤。多年以後,回首往事,縱然能夠舉杯痛飲,卻終究找不回舊時心情。當然,風雨飄零,落紅無數,還能對酒當歌,雖是借酒澆愁,心境卻屬難得。
人生就是這樣,不經意間,人已天涯;不經意間,情已陳舊。如果可以,誰都希望青春永不落幕,愛情永不枯萎。可惜,那些在最美年華相遇的人們,卻總是在某個路口、某個黃昏,默然離分,從此兩處迷離。
追憶似水年華,其實就是回望煙雨長路,看流水東去,落花成塚。其實,我們早已知道,是非恩怨、悲歡離合,轉頭即空。悲傷也好,歡喜也好,惆悵也好,快意也好,時光總不會停下腳步。與其尋尋覓覓,悲苦蕭瑟,不如坦坦蕩蕩,隨遇而安。
蔣捷·一剪梅:流光容易把人拋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人生如夢,夢裏縱然花開無恙,山水相依,可是夢醒之際,卻是兩手空空。生如塵埃,我們總是被時光帶著,走過南北西東,走過春秋冬夏,卻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來自何方、去向何處。某年某日,我們終會發現,最無情的莫過於時光。
時光匆匆流走,總是寂靜無聲。世間之人,悲傷也好,歡喜也好;煊赫也好,靜默也好;蕭瑟也好,安恬也好,時光從不會偏愛誰、憐惜誰。往往是這樣,越是讓人留戀的東西,越容易被時光帶走。如花美眷,風流繾綣,很短暫;縱橫四海,氣衝霄漢,很短暫。總是在匆匆之間,花謝水流,物是人非。
春天裏,有鶯飛草長、楊柳依依,有百花鮮豔,春水旖旎。可這些都隻是瞬間的幻夢,隻需幾番風雨,就能讓人走出夢境,遇見花落無痕。其實,世間許多事都是這樣,經不住風雨飄零,經不住時光洗禮。恬淡悠然的人,可以笑看風雲起落;多愁善感的人,隻能枉自悲傷寥落。
蔣捷,字勝欲,號竹山,宋末元初陽羨(今江蘇宜興)人。先世為宜興巨族,鹹淳十年(1274年)進士。長於詞,與周密、王沂孫、張炎並稱“宋末四大家”。其詞多抒發故國之思、山河之慟、風格多樣,而以悲涼清俊、蕭寥疏爽為主。
南宋滅亡後,他深懷亡國之恨,不願入元朝為官,其氣節為時人所重。那些年,他隱居江南,與山水草木為鄰,與詩酒雲月為伴。日子看上去清逸疏淡,卻掩藏不住他內心的苦澀悲傷。山河破碎,故國不在,沒有誰能坦然麵對。蔣捷做不到隨遇而安,所以在很長時間裏,他隻能在山水之間放逐自己。不過我們知道,山水雲煙,遮不住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