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潼水勢向江東,此處曾聞用火攻。
怪道儂來憑吊日,岸花蕉灼尚餘紅。
春天來了她唱春,秋天到了她歌秋。在《柳賦》中,她寫道:
獨向東風舞楚腰,為誰顰恨為誰嬌?
灞陵橋畔消魂處,臨水傍堤萬萬條。
這看似唱柳,實則怨柳。怨它不知把恨和嬌給予何人,實際上是寄托了詩人對那些不知覺醒人們的無奈。
一首《秋海棠》,則是宣泄了女詩人為國“不惜春光力”的慷慨之情:
栽植恩深雨露同,一叢淺來一叢濃。
平生不惜春光力,幾度開來鬥晚風。
秋瑾本想在大通學堂培養一支女子革命骨幹,編成國民革命軍,以備將來能夠參加起義戰鬥,但遭到社會和校方封建反動勢力的阻撓。在心誌受挫的情況下,她寫了一首“劍歌”表達了對時世的抨擊和她的英雄膽識:
世無平權隻強權,話到興亡眥欲裂。
千金市得寶劍來,公理不悖悖赤鐵。
死生一事付鴻毛,人生到此方英傑。
饑時欲啖仇人頭,渴時欲飲匈奴血。
斬盡妖魔百鬼藏,澄清天下本天職。
他年成敗利鈍不計較,但恃鐵血主義報祖國。
詩的末後幾句,明顯承襲了嶽飛的大誌大勇,可見詩人當時已經忽略了自己女兒身,把“斬妖魔,澄天下,報效祖國”引為己任了。
大通學堂成了秋瑾從事革命活動的大本營、庇護所。她頻繁往來於滬杭之間,與革命黨人竺紹康、王金發、呂熊祥、陳伯平、馬宗漢等人秘密籌劃武裝起義大計。她親自擬定了《光複軍製稿》、《光複軍起義檄稿》、《普告同胞檄稿》等文件,經討論通過後,大家又公推徐錫麟為首領,她為協領。各地會黨組成了八個義軍,對起義的各項事宜都做了規定,具體部署了行軍路線,最後議定於當年(1907年)七月中旬,由徐錫麟在安徽、秋瑾在浙江分別指揮義軍舉事。當這一切都規定下來以後,秋瑾和她同誌們,心情非常激動,熱血沸騰,相互望著對方那英氣勃發的麵龐和那雙明亮堅定的眼睛,似乎都在說:“祝願我們成功!”秋瑾還嫌表達的不夠,伸手拔出了短刀、刺破手臂,歃血明誓。當秋瑾握著她的同鄉、親密戰友徐錫麟的手時,竟一時失了常態,連連說:“麟兄,麟兄;成功,成功;保重,保重!”
時年三十四歲的徐錫麟精明、幹練,老成持重,遇事沉著冷靜,常把火一般的革命熱情深藏不露。當時見秋瑾那個樣子,心裏竟湧起一陣莫名的愛憐之情,他想:她還不滿三十歲,而且有個為官的丈夫和一對年幼的兒女,本來可以深居家中過著衣食富足的生活,可她偏偏選擇了這樣一條荊棘叢生、生死難測的路,而且是如此的無畏和堅定。能與她為伍,實為此生一大幸事。於是,他也動情地說:“秋瑾同誌,你現在所做的本是男人應做的事,但有幾個男人能比得上你。鬥爭太殘酷了,再相會時,定以濃酒相敬。”
徐錫麟回到了安慶。他的精明穩健早已得到了時任安徽巡撫恩銘的信任,命他擔任了巡警學堂會辦的職務,這就大大方便了他的秘密工作。進入七月,他所領導的起義準備工作已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可就在這關鍵時候,清廷在上海逮捕了一名革命黨人,他在嚴刑下變節,招供說:“在安慶官場藏有革命黨人的頭目。”並把安慶的革命黨人名單全部供出。恩銘找到徐錫麟商議清剿革命黨人事宜,徐錫麟在那份名單上看到了自己的化名,預感到自己會很快暴露,便決定提前率眾起義,打恩銘一個措手不及。
七月六日,趁巡警學堂舉行畢業典禮的機會,校方請恩銘等官員前來檢閱,就在這時,陳伯平等人向人群投擲了炸彈,在一片慌亂中,徐錫麟用手槍打死了恩銘。很快,清軍包圍了大通學堂,經過激戰,陳伯平壯烈犧牲,徐錫麟被俘後,慘遭殺害。臨刑前大義凜然,開懷大笑,在場的清朝官員,竟嚇得連連後退,不敢正視這位英雄。
秋瑾得到了安慶起義失敗,徐錫麟、陳伯平等戰友殉國的消息,悲痛得難以自抑,頓足失聲,大哭不止。形勢在急劇逆轉,但她沒有絕望、沒有氣餒,反而更加堅定和英勇。她決定七月十九日在浙江起義,首先攻占紹興。紹興是她和徐
錫麟的故鄉,她要用故鄉的率先光複祭奠和告慰戰友的在天之靈。她對自己說:“浙江起義或成或敗,成是勝,敗亦勝,槍彈和鮮血總會驚醒世人,動搖清廷。”七月十日,她給女友徐小淑寄去了絕命書,表示“雖死猶生,犧牲盡我責任”。
當時秋瑾雖然下了死不退縮的決心,但她對其他同誌的安危卻是非常顧念。為了保存革命實力,以圖再起,她利用自己在社會上的良好形象,通過多種渠道,組織戰友們迅速離開紹興,分散隱蔽。當時有不少人勸她暫避鋒芒,免遭不測。特別是上海的戰友們,已經知道大通學堂暴露,敵人會很快對她下手,便責令杭州女師的胡踵秋督促秋瑾迅速離開。她聽了這些以後,一方麵表示對同誌的感謝,一方麵再次坦述了以死報國的決心。她說:“我如果怕死,就不參加革命。推翻維係了兩千多年的封建王朝,哪能不流血不犧牲。犧牲了我一個,可以喚醒許多民眾。對於我來說,為自己的信仰而死,是革命的勝利、是自己的成功。請你轉達兩個學校的女學生,要為男女平等而戰,要為推翻封建王朝的罪惡統治而堅持鬥爭。我不入地獄,尚求何人?”說完,便去帶領學生做應敵的準備工作,轉移武器,埋藏或焚燒文書信件,探望生病的革命師生。一位體育教員因病離校,秋瑾在他一本書的封底,留下了最後一首詩作,表現了她對革命遭到重創的無限惋惜和為國粉身碎骨的決心:
大好時光一刹過,雄心未遂恨何如?
投鞭滄海橫流斷,倚劍重霄對月磨。
幽穀無泥累鐵馬,洛陽有淚泣銅駝。
粉身碎骨尋常事,但願犧牲保祖國。
七月十三日下午,清兵派重兵包圍了大通學堂,秋瑾帶領為數不多的革命骨幹,英勇反擊,但因敵我眾寡懸殊,激戰中秋瑾被俘。敵人早聞秋瑾大名,便想從她口中挖出更多革命秘密。但任憑酷刑折磨,秋瑾除了要求速死,其他事守口如瓶。紹興知府貴福見秋瑾隻字不吐革命秘密,便給她筆紙,命她書寫供詞。她懷著滿腔怒火和殺敵不得的憤恨,揮筆疾書了陶澹人《秋暮遣懷》詩中的一句“秋風秋雨球煞人”,發泄了她痛惜革命受挫、同誌們遇難的痛苦心情。
兩天後,即1907年7月15日淩晨,不屈的女中豪傑在古軒亭口刑場,慘遭殺害。臨刑前,她昂首東方,望著噴薄欲出的太陽,沒有絲毫的恐懼和沮喪,倒是在她那張年輕、美麗、英氣十足的臉上布滿了“雖死猶生”的安詳。
正如秋瑾所預期的那樣,她的英勇就義,在全國各地引起了強烈的反響,輿論大嘩,就連一些不問國事、甚或反對民主革命的人,也為一位青年女子的凜然不屈、視死如歸的膽量和氣魄,扼腕歎息。滿清政府扼殺革命的罪惡,昭顯於光天化日之下,遭到了國人的責罵和詛咒。
秋瑾之死的影響是深遠的,1911年10月10日的武昌起義,浙江的革命黨人積極響應。秋瑾生前的許多同誌和屬下都參加了這場鬥爭,很快推翻了全省十一個府的滿清政權,並在她的戰友王金發的率領下,攻占了浙江巡撫閣門,光複了秋瑾和徐錫麟的故鄉——紹興。為什麼浙江會有這樣的輝煌,寧波義軍領導人葉頌清說出了個中原因:“推原所自,吾浙實由秋瑾倡之、聯合之,故組織頗為完善。”
依照秋瑾生前對好友徐自華的囑托,她的遺體被埋在了美麗如畫的西子湖畔、西冷橋邊。她終於可以與碧波蕩漾的西子湖水為伴,在靜謐的西冷橋邊,看著革命一步步走向勝利。
終年三十歲的秋瑾,用自己的鮮血,又書寫了“中國曆史上第一個為民族解放而獻出生命的女英雄不朽功績”,她的積極進取、勇往直前、無所畏懼、敢為天下先的精神永遠值得後人學習。應當說,她是我們精神家園中一顆璀璨的明珠,永遠閃爍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