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時,她唯一留戀的是一雙兒女,當她吻別他們的時候,母親的柔情使她流淚了。
光緒三十年(1904)春,秋瑾帶著朋友資助的為數不多的路費,準備起程時,曾在任禮部任主事的王照,因為參加政治改良運動,被慈禧囚禁,處境危險,急需搭救。秋瑾決定解囊相助。她並不認識王照,所以,捐了錢以後,囑咐經手人不要透露她的姓名。支付了這筆錢後,她的錢袋空了大半,真的是囊中羞澀了。但當她踏上去國之路時,卻有了一副好心情。
當時的日本,已經有許多中國留學生和旅日華僑。孫中山、黃興等革命先驅都曾在這裏開展過革命活動。不少誌在推翻滿清王朝的愛國學生和革命誌士,多有集會、結社、創辦報刊、宣傳革命道理等活動,走出了封建牢籠、到達了這充滿了革命氣息的異國之後,她真的如魚得水、枯木逢春。激動、興奮,滿腔革命熱情終於有了宣泄之地,除了努力讀書學習外,她把全部課餘時間,都放在了結識新朋友、閱讀新書刊、參加進步集會上麵。當時鄒容的《革命軍》、陳天華的《猛回頭》、《警世鍾》等革命印刷品,廣為流布。她讀了,感動得熱淚橫流。一次,她在寫給國內朋友的信中說:“(我)多看清政府禁閱的書,考察外邊情況,多結交熱血朋友”。其實,當時她在日本所做的豈隻這些,她簡直像一頭放回山野的猛虎,在飛奔、在咆哮,要把那“林”中的腐朽全部消滅掉。當時,進步人士的集會很多,她每次都要參加,而且要登台講演。因為她知識廣博,擅長辭令,又總是激情滿懷,言之有物,所以,總能動人心魄,激勵鬥誌。說到動情處,她自己首先淚流不止,聽眾也為之潸然淚下。因此,她結交了不少新朋友。
她深知,四萬萬同胞每時每刻都在遭受帝國主義列強和滿清政府的盤剝、壓迫和欺辱,而其中的兩萬萬女同胞則受著比男人更難以忍受的多重災難。要想救中國,首先要喚起女性的覺悟。她是個想到了就要餞行的人,便與她的新朋友、進步女留學生陳擷芬等十幾個青年女子,組建了旨在“抗擊清廷,恢複中原”的“共愛會”(後改為“實行共愛會”),要求她的會員們,敢於與男人一樣從軍殺敵,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上勇於搶救傷員。總之,女人一定要作出比男人更為壯烈的事業。“共愛會”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以婦女解放、反帝反封為宗旨的婦女組織,它開了婦女公開集會結社的先河。“共愛會”經常致信國內的進步女性,與她們交流思想,相互勉勵,誓與封建勢力做堅決鬥爭。
不久,秋瑾又加入了馮自由主持的“三合會”,劉道一、仇亮、王時澤等人的“十人會”等進步組織。雖然秋瑾赴日本的時間不長,但由於她的熱情、坦直和對進步思想的渴求,不隻有了不少誌同道合的朋友,還認識了近代史上著名革命先鋒陶成章、蔡元培、徐錫麟等人。這對秋瑾的進步與成熟都有非常好的作用。公元1905年,她便參加了在日本恢複了的“光複會”。不久,她又成了孫中山領導的“同盟會”的成員。由此不難看出,這時的秋瑾已經是一位思想成熟、意誌堅定、誌在推翻滿清反動統治、光複祖國的勇敢鬥士。為了表示自己的不同凡俗,她脫掉了華人的女兒裝,或著和服,或穿西裝。腰間佩帶著日本短刀,氣宇昂揚地出入各種集會場所,在留日學生和旅日僑胞中,她的名字幾乎無人不曉。封建的衛道士們斥責她、懼怕她,而更多的人卻十分敬佩她。此時,她再不是王廷鈞府邸中的貴夫人,而是一名胸懷救國大誌,英姿勃發的革命女俠。
就在公元1905年,滿清政府與日本的文部省沆瀣一氣,為了壓製中國留學生的革命活動,竟頒布了一道“取締清朝留學生規則”,這引起了中國留學生的極大憤怒和反抗。他們通過罷課表示抗議,忠誠的民主革命鬥士陳天華,竟以舍身蹈海的壯舉,向日本反動政府和清廷發出了最強烈的討伐。秋瑾在悲憤之餘,竟然在一次集會上,登台講演。她聲淚俱下,慷慨陳詞。她提議罷學歸國,找清廷算帳。說到激情難抑處,她拔出短刀用力往講桌上一戳,隨著“刷”地一聲響,她瞪圓了一雙秀眼說道:“如果有人回國以後,敢於賣友求榮,討好或投降滿清政府,別人容得了他,我絕不會饒他,要讓他嚐嚐這把刀的厲害!”
秋瑾是說到做到的,她主張罷學歸國,自己便率先行動。很快回到了國內。當時她的兒子還不滿九歲,女兒才隻五歲,在國外她也曾經常思念他們。但是歸國以後,她卻沒有回家。先去了上海創辦了中國公學。次年三月,她又到潯溪女校任教。在她的課程表上有日文、有自然科學還有婦女衛生和革命啟蒙知識。她在千方百計地向學生灌輸新知識新思想,用革命理論去啟發她們。
1907年1月,經秋瑾奔走呼號,又籌得了一些款項,在上海創辦了《中國女報》,籌辦此報的宗旨是:“開通風氣,提倡女權,聯感情,結團體,為以後創辦‘中國婦人協會’製造輿論,奠定基礎”。這是繼她創建中國曆史上第一個愛國婦女組織“共愛會”以後,開創的又一個第一份中國婦女自己的報紙,並且第一次提出了成立婦女聯合會的主張。對所有這一切,秋瑾都是竭盡全力、披肝瀝膽,沒有絲毫怠慢。但她自己仍不滿意,總覺得做的不夠,做的不好。她在給留在日本的同學信中說:“吾歸國後,亦當努力籌劃,以期光複舊物,與君等相見於中原。成敗雖未可知,然苟留此未死之餘生,則吾誌不敢一日息也。吾自‘庚子’以來,已置吾生死於不顧,即不獲成功而死,亦無所悔也。”這段話實際是她發自內心的誓言。由此也就不難看出,這時的秋瑾,對革命的忠誠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潯溪女校的校董是個頑固分子,容不得她的主張,便將她辭退了,此後她便住在了上海虹口一個革命黨人的秘密聯絡點。因秋瑾在陳伯平家裏製造炸藥爆炸,她和陳都受了輕傷,秘密聯絡點也被巡捕房查封。這次事件給了她很大教訓,從此,她謹慎多了,不再輕舉妄動,把精力用在了宣傳、鼓動武裝起義和喚醒婦女覺醒上,《中國女報》便成了她最好的宣傳陣地。為了辦好這份報紙,她想盡了各種辦法。她知道,很多女同胞文化水平較低,為了讓她們看懂報內文章,她一律用白話文,並且用大家喜聞樂見的彈詞、歌曲等形式刊出。但因資金短缺,這份傾注了秋瑾汗水和心血的報紙,隻辦了兩期就停刊了。但它在人們、特別是廣大婦女同胞的心目中,卻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不少有誌於革命的女青年,便是在《中國女報》的激勵下走上革命道路的。通過創辦《中國女報》,人們進一步了解了秋瑾,她不隻是一位言之鑿鑿、擲地有聲、忠誠的民主革命鬥士,還是一位愛心綿綿、多才多藝、文武兼長、剛柔相濟、世不多見的奇女子。
女報停辦以後,秋瑾於1907年2月受陶成章、徐錫麟等紹興大通學堂的創辦人和進步師生的邀請,到該校擔任督辦,主持校務工作。因為這所學校是為了培養軍事人才和訓練革命骨幹、為日後的武裝起義積蓄力量而開辦的,所以授課內容,除了文化知識、革命理論,還有軍事訓練。秋瑾從少年就有騎射和拳術功底,做起軍操來,身段有剛有柔,嫻熟多變,儼然一位很為出色的軍事教官。她在大通學堂還建立了體育會,招聘浙江各地的會黨頭領教習多種兵操。強調女生和男生要一起學習騎射操練,不得有任何落後。一時間,大通學堂十分活躍,一群血氣方剛、誌在報國的男女青年,個個意氣風發、鬥誌昂揚。秋瑾見了非常高興,她覺得中國各地都有不少這樣的熱血青年,隻要大家能夠團結一致、振臂一吼,便能使清廷殿堂的根基動搖。這期間,她還忙裏偷閑,成就了不少詩作,一首《赤壁懷古》,女詩人仿佛看到了一千八百多年前那場血與火的拚爭就發生在昨天,火攻之後的岸邊花草還閃爍著火紅的顏色,令人思緒翩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