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馮容海便出了門。一股滲人的寒意直麵撲來,他冷不丁打了幾個寒戰,裹緊了身上的呢子大衣。作為土生土長的南方人,馮容海最怕的就是南方的冷。這種冷,是一種陰冷,寒氣鑽入每一個毛孔,直入骨髓,揮之不去。要是大晚上走在街上,總有種撞上鬼的感覺。虛幻中的鬼不可怕,可怕的是,現實中不知道有多少的妖魔鬼怪,等著自己去招惹,去對付,去降服。
馮容海的家位於城鄉結合部的一個老小區,距離羅鳳新區大概半個小時的車程。對於東州的路,馮容海也是討厭的。幾乎找不到筆直的路,曲折得很,如同東州人的心思,喜歡繞彎彎,吃不透,看不漏。整個城市如同一個大迷宮,不熟悉的人,一進入,旋轉著旋轉著,就容易迷失方向。
到了廉政辦,馮容海看了看時間,八點十五分。上任的第一天,他就定下一條規矩,八點半之前,準時到崗,否則算遲到。比其他的機關單位,整整早了半個小時。一把手以身作則了,下麵的人,即便有怨言,也隻能忍著,憋著。
進辦公室之前,馮容海有個習慣,各個樓層走走,各個辦公室轉轉,是對下屬的體恤和關心,也是一種監督。一圈下來,到了三樓,發現丁國凱辦公室的門虛掩著,留出一條縫。他停下腳步,上前敲了敲門。聽到丁國凱一聲渾厚有力“請進”,才進門。在紀委待了這麼多年,經常要和腐敗分子打交道,有些級別要比你高,即便犯了事,進去了,也不把你放在眼裏。因此,必須要在氣勢上占上風,所謂氣勢,底氣是內在的,而聲音是外在的表現。最高的境界是,腐敗分子見到你這個人,聽到你的聲音,就緊張,惶恐,哆嗦。這一點,兩個人都深有感悟。
“怎麼,老馮,轉完圈啦?”丁國凱放下手上昨天市裏麵剛下發的《關於進一步加強黨風廉政建設》的文件,起身遞上一支煙,微笑著問。
“這轉著轉著,不是轉到你這裏來了嘛。”馮容海點上煙,也笑了笑,轉而問,“對了,老丁,那件事打聽的怎麼樣了?”
“當天晚上,我就給田局打了個電話,約他見麵。不過,實在不巧,他這幾天手頭上有重要的案子要辦,抽不出空,隻能先等等。”
“辦案重要,等田局空了,你再去找他。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也去和田局見個麵。”
“老馮,我看不怎麼妥當。我和他是多年的老戰友,可以借著敘舊的名義,問些事情。你要是在,一來,我不好問。二來,他也會有所顧忌。一切都是為了工作嘛。”
馮容海想了想,覺得有理,便點了點頭,算是讚成。
“老丁,你說得沒錯,一切都是為了工作。眼下,最關鍵的,就是啃下這個難啃的骨頭。這是我們的第一仗,必須要打好,打得漂亮。”緊接著,馮容海指了指辦公桌上的文件,繼續說,“上麵對反腐倡廉這一塊是極其重視的,在這份文件中,特意提到了我們廉政辦。這是信任,是動力,更是壓力。以後,我們肩上的壓力可就重了,要事先做好打硬仗,打持久戰的準備。”
“老馮,我手中的槍已經上膛,隨時可以出擊。不過……”
“不過什麼?”
丁國凱想說,槍雖已上膛,但就怕子彈不夠。話剛出喉嚨,還未到嘴邊,就被馮容海的手機鈴聲打斷。電話是秘書徐鳴打來的,提醒他上午九點,去對麵開黨委會。馮容海看了下時間,已經九點十分,猛地拍了下腦袋,差點把開會的事情給忘了。
平時,無論在工作,還是在生活上,馮容海都不是個健忘的人。能忘的,會忘的,都是小事。開黨委會,別人眼中的大事,在他看來,卻是小事。
關於開會,馮容海曾聽過一個段子,上午交流會,你忽悠我,我忽悠你;中午迎賓會,你灌醉我,我灌醉你;下午表彰會,你吹捧我,我吹捧你;晚上聯歡會,你摟著我,我摟著你;深夜二人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人多的會議不重要,重要的會議人不多;研究小事開大會,研究大事開小會;開會的人基本不幹事,幹事的人基本不開會。聽起來,的確偏激了些。不過,也不無道理。就拿每個星期要開的新區黨委會來說,無非就是聽一把手宋永林打打官腔,說說官話,不痛不癢,不深不淺,沒有任何營養可言。即便有,也屬於他們內部之間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與自己這個中間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