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先生,”山姆在後麵趕忙回答,華德爾猛烈地拉鈴叫人,鈴聲一響山姆就立刻進來了,迅速得叫不明底細的人覺得奇怪;原來這家夥一直在湊著鑰匙孔向裏偷看呢!
“把帽子戴上,”華德爾重複說。
“這樣可不行的,”金格爾想阻止這一切的說,“出去,先生——這兒沒有你們的事——女士有行動的自由——不止二十一歲了。”
“不止二十一歲!”華德爾輕蔑地脫口而出說。“不止四十一歲了!”
“我不是的,”老處女姑母高叫著說,她的憤怒戰勝了她的昏厥的傾問。
“是的,”華德爾用很肯定的語氣回答,“你十十足足是五十歲了。”
說到這裏老處女姑母發出一聲很響的尖叫,暈了過去,她忍受不了別人說她已五十歲了。
“弄一杯水來,”仁慈的匹克威克先生說,召喚著女店主。
“一杯水!”激昂的華德爾仍然怒氣未消。“弄一桶水來,統統澆在她身上;那對她有好處的;也是罪有應得。”
“呸,你這畜生!”好心腸的老板娘衝口而出地叫。“可憐的寶貝嗬。”老板娘一麵叫喚著“得羅,這才是寶貝哪——喝一點兒——有好處的——不要這樣傷心呀——聽我的話才是好乖乖哪,”等等,等等,一麵由一個女侍者協助著進行抹額頭、拍手掌、搔鼻孔、解圍胸,諸如此類的事,也許這是女人們天生的慈悲的吧!
“馬車來了,先生,”山姆出現在門口說。
“來吧,”華德爾叫。“我抱她下樓去。”
在這個提議之下,華德爾的怒氣更大了。
老板娘正要對這個舉動大加反對,並且已經大膽地對華德爾發出一個憤憤然的質問,問他是否還認為自己是個萬物之靈,這時,金格爾先生插嘴了——
“擦鞋的,”他不緊不慢的說,“給我找個警察官兒來。”
“慢一點,慢一點,”小小的潘卡先生想製止這一切說。“想一想,先生,想一想。”
“我不要想,”金格爾很傲慢地回答,“她是自己的主宰——看誰敢帶她走——除非她情願。”
“我不要被人家帶走,”老處女姑母喃喃地說。“我不情願走。”(說到這裏又來了一陣可怕的發作。)
“我的好先生,”小矮子低聲地說,趕緊把華德爾先生和匹克威克先生拉到旁邊:“我的好先生,我們的處境非常為難嗬。這件案於看來很麻煩。我從來沒有遇到比這更棘手的了;但是真的,我的好先生,我們真的沒有權力限製這位女士的行動阿。我在我們來之前就警告過你了,我的好先生,我說除了和解之外沒有別的希望的。”
死一樣的沉靜。
“你主張的是哪一種和解呢?”匹克威克先生補充地問。
“哪,我的好先生,我們的朋友的確看來是想要錢,我們不得不受些金錢上的不愉快。”
“任何損失都可以,隻要不丟這種臉,不叫她一輩子受苦,雖然是她自己找的,”華德爾拍板似的說。
“我看那是辦得到的,”似乎還算聰明的小矮子說。“金格爾先生,請你到隔壁房裏和我們去談一會兒好嗎?”
金格爾先生同意了,於是四個人走到一間空房裏。
“喂,先生,”小矮子說,一麵小心地關了房門,“這個事情難道沒有和解的辦法嗎——請你到這邊來,片刻的工夫就行了——到窗戶這裏,先生,我們可以單獨兩人談談——喂,先生,喂,請坐吧,先生。那末,我的好先生,隻在你我之間談談,我們很清楚,你帶她走其實就是為了她的錢。不要皺眉頭,先生,不要皺眉頭,我說呀,隻在你我之間談談,我們是很清楚的。你我都是吃五穀雜糧的人都懂世故,而我們很清楚我們這兩位朋友並不是這種人——是嗎?”
金格爾先生的臉孔漸漸鬆動了,並且有某種約略類似於霎眼的東西在他的左眼裏顫動了一會兒。
“很好,很好,”小矮子說,他看出他的話所產生的效果了。“事實是這樣的,這位女士除一二百鎊之外,手裏是什麼也沒有,一切都要等她母親死了之後——就是那位健康的老太太嗬,我的好先生。”
“死了,”金格爾先生說,雖然簡單卻很強調。
“嗯,不錯,”代辯人輕咳一聲說。“你說得對,我的好先生,她年紀是老了一點兒,然而她是一個老家族出身,我的好先生;樣樣都老。這家庭的締造者到肯特州來的時候,正是裘裏厄斯·凱撒侵犯不列顛的時候;——他的後代隻有一個人沒有活到八十五歲,而他是因為被亨利殺了頭的緣故。那位老太太現在還沒有滿七十三歲呢,我的好先生。”小矮子停下來,吸了一撮鼻煙,兩眼瞅著金格爾。
“唔,”金格爾先生似有所悟的應了一聲。
“唔,我的好先生——你不吸鼻煙嗎?——啊!這倒好——浪費的習慣嗬——那末,我的好先生,你是一個出色的青年,深通世故的人——很能夠拚命掙家當,隻要有起家資本的話,是嗎?”
“唔,”金格爾先生又哼了一聲。
“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不大懂。”金格爾先生似乎又在裝傻的答道。
“你覺得怎麼樣——我的好先生,我向你提出來吧,你覺得怎麼樣——五十鎊和自由,是不是比華德爾小姐和承繼遺產的希望好些?”
“不成——太少了,一半都不夠!”金格爾先生顯然有點兒不悅,站了起來。
“慢,慢,我的好先生,”小小的辨護士勸諫地說,拉住他的衣鈕。“不小的一筆款子了——像你這樣的人馬上就會把它變成三倍的——五十鎊可以有許多用處哪,我的好先生。”
“一百五十鎊用處更大,”金格爾先生冷冷地斬釘截鐵地回答。
“罷了,我的好先生,我們不必浪費時間來斤斤計較了,”小矮子又重新補充道說,“喂——喂——七十吧。”
“不行,”金格爾先生依然不鬆口說。
“不要走呀,我的好先生——請你不要性急,”小矮子吧卿了一下嘴又說。“八十吧;好了:我馬上寫張支票給你。”
“不行,”金格爾先生似乎鐵嘴一張說。
“好的,我的好先生,好的,”小矮子滿臉堆笑仍舊拉住他:“你說要什麼數目才行吧。”
“費本錢的事情,”金格爾先生故意停頓了一下說。“已經用掉的——車馬費,九鎊;執照費,三鎊——就是十二鎊——賠償費,一百鎊——一百十二鎊——壞了名譽——損失了女人——”
“是的,我的好先生,是的,”小矮子依然滿臉堆笑並帶著心裏明白的神氣,“不必介意這最後兩點。那是一百十二鎊——就算一百鎊——得羅。”
“還有二十,”金格爾先生補充道。
“來,來,我出張支票給你,”小矮子邊說,邊坐到一張桌子旁邊打算開支票了。
“我寫明是後天支付,”小矮子也很精明地說,對華德爾先生看了一眼:“同時我們就把這位女士帶走。”華德爾先生悻悻地點頭同意了。
“一百鎊,”小矮子話題一轉。
“還有二十,”金格爾先生又補充道。
“我的好先生哪,”小矮子剛要勸諫地說。
“給他吧,”華德爾先生忍不住插嘴說,“好讓他走路。”
支票由那小紳士開好,金格爾先生緊緊地把它裝在了內衣口袋裏。
“那末,立刻走你的路吧!”華德爾說,跳丫起來。
“我的好先生,”小矮子想繼續勸告說。
“注意,”華德爾先生說,“我跟你妥協絕不是為了別的——甚至也不是為了我的家族的聲望——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口袋裏一有了錢,你上下地獄那裏去就會更快些——”
“我的好先生,”小矮子又想打斷他的說話。
“別響,潘卡,”華德爾猛然製止繼續說。“出去,先生。”
“馬上就走,”毫不羞慚的金格爾說。“少陪,少陪,匹克威克。”
假使任何冷靜的旁觀者看到這位名人——他的名字在本書的書名裏占著領導的地位——在這場談話談到後來的時候的臉孔,幾乎是要懷疑怎麼他眼睛裏冒出來的怒火竟沒有把他眼鏡的玻璃熔化掉——他的怒火是那麼大阿。他聽到那惡棍喊他的名字的時候,他的鼻孔張大了,拳頭不知不覺地捏緊了。但是他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怒火——沒有撕碎他。
“拿去,”那冷酷的背信棄義的人繼續說,順手把執照丟在匹克威克先生腳下:“把名字改一改——把女人帶回家——給特坯去罷。”
匹克威克先生是一位哲學家,但是哲學家到底不過是穿著銷甲的人。這支箭射中了他,穿過了他的哲學武裝戳進他的心。他的怒火猛的一下暴發了,把墨水缸發狂地猛地向前扔去,自己也衝了出去。但是金格爾先生已經不見了,自己卻被山姆緊緊地卡在手臂裏。
“哈羅,”這位怪異的職員說,“你們來的地方東西便宜吧,先生;這是自動的墨水,它把你的名氣寫在牆上了,老紳士。不要動,先生:你跟在他後麵追有什麼用呀,算他走運,他這時候要到波洛那一頭了!”
匹克威克先生的頭腦有理智的,像所有真正的偉大人物的頭腦一樣。他是敏捷而高強的推理家;稍一思索之後就足以使他知道自己的憤怒的無能為力了。憤怒很快就潮水般的退下去了。他喘喘氣,溫和地對左右的朋友們看看。
匹克威克先生記錄下了華德爾小姐被金格爾遺棄的傷心的場麵,那上麵充滿了作者的仁慈之淚,但是我們不能摘錄這一切,因為我們不能用這種痛苦的描述來折磨讀者的心。
第二天,兩位朋友和被拋棄了的女士坐了到瑪格爾頓的沉重的馬車,慢慢地和悲哀地回去了。當他們又回到了丁格來穀、站在馬諾莊園的大門裏的時候,夏夜的朦朧的暗影已經模模糊糊地、黑魆魆地籠罩在周圍了。資料來源於網上,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僅供個人收藏請勿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