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遺囑(2 / 2)

沒有人去拉林平,任由林平哭泣。這時候就該哭,不哭反而說不過去。

等到林平哭足哭夠,停住不哭了,三叔交給林平一張皺巴巴的紙條,說你爹已經鋪排好了,你看看還有哪裏不合適。

林平接過一看,隻見上麵寫著:

小平,我的飯量越來越少,我不敢去上醫院,上醫院又得花錢,到了醫院錢就不當錢用了。知道你忙,也沒給你打電話……咱不欠人家的賬,人家也不欠咱的賬……我感覺自己在世的日子不多了,還是把喪事考慮一下吧,省得到時你著急。你又沒辦過這事,不知道咋弄。白布,孫男娣女遠親近鄰都算上,每人一身孝衣,得80米,去鎮東街老張的布店裏買,那裏最便宜;響器(即嗩呐)用靠山屯的,記住,他們要價高,你得跟他們還還價,1000塊就中,咱村都是用這家響器,都是這個價錢;豆腐100斤,不能少,石門老劉的豆腐就中,吃著好吃,價錢不高,斤數也夠;大肉80斤,要肥的……全部下來大約八千塊!小平,按我說的辦,差不到哪兒去。不能儉省,不能小氣,要不然鄉親們會搗你的脊梁筋,弄得你很沒麵子……

是父親寫的!看來,父親在走前就把喪事的一切事宜安排好了。可是,這錢從哪裏來啊?林平為難地看著三叔,想了想,還是鼓足勇氣說道,三叔,我的意思是說,響器不用請,客也不用帶,咋簡單咋來,咋省事咋來。

在場的親屬都不解地看著林平。在農村,不管你是富有還是貧窮,喪事一定要辦得體體麵麵,排排場場,因為是死者的最後一件事了,也是展現實力的一次好機會。換言之,既是對死者的尊重,也是給活人長麵子。況且,父親在遺囑裏寫得清清楚楚,林平咋能這樣呢?

林平張了張嘴,說,你們隻知道我在城裏,其實我也難啊。

你們兩口子不都是掙錢嗎?再難能有鄉下人難?三叔忍不住說道。

林平說,玉梅在超市給人家打工,每月1500塊,我的工資每月3500塊,兩個人加起來是5000塊。

不少了,咱們村裏人一年也隻是賺這麼多。三嬸插話道。

林平顧不得三嬸的揶揄,慘淡一笑,說,剛參加工作時,工資少,還要談朋友,租房子,沒攢下錢。後來有了樂樂,花銷就大了,不說吃奶粉,三年幼兒園的花銷跟一個大學生的花銷差不多……現在樂樂上高中,不說學雜費,每月生活費700塊;我每月還房貸2500塊,一直要還上20年才能還完;物業管理費每月是180塊;水、電、氣是280塊;買菜買米一個月大約700塊,還要買衣服、化妝品,還有禮尚往來的份子錢……不怕你們笑話,平時花錢都是一分一厘算計著花,得了感冒都不敢去輸液……

圍觀的人都歎息著,感慨著,悄聲議論著生活的艱難,做人的不易。

林平看了看三叔跟其他人,小聲咕噥道,三叔,我這次回來,隻帶回來2000塊。

三叔沒接話茬,遞給林平一個鼓囊囊的塑料帶。塑料帶原本是白色的,看起來卻黑乎乎的,有些年頭了。

林平狐疑地接過來,打開一看都是皺巴巴的錢,各種麵值的都有,最大的是100元一張的,最小的是一毛的紙幣,也有硬幣。

三叔說,我們已經查過了,兩萬八千七百六十五元四角。

林平抖了抖手裏的塑料袋,說,三叔,這是誰的錢?

三叔歎了口氣,說,在你爹的枕頭下發現的,應該是他的,這張條子是跟錢放在一起的。

“啪嗒”一聲,林平手裏的塑料袋掉到了地上,同時,他眼裏的淚又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