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遺囑(1 / 2)

當林平接到三叔的電話,匆匆忙忙回到老家的時候,父親已經躺在了靈床上,沒有了一點氣息。其實,在他接到三叔的電話時,就已經知道父親已經咽氣了。

三叔問,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林平說,樂樂上午考試,下午玉梅跟他一起回來。

林平看到父親身上蓋著一個褪了色的舊床單,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頭。

三叔愧疚地看了看林平,很沒底氣地說道,家裏找遍了,能拿出來的就是這個床單了。

三叔並不是林平的親三叔,是父親的老鄰居,趕著輩分叫的。遇到這種事人家跑前跑後,感激都還來不及,咋會怪罪人家呢。林平看了三叔一眼,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在意。若要怪罪,隻能怪罪自己。這麼多年來,自己從未關心過父親的穿衣打扮、鋪的蓋的。在他的印象中,記得給父親買過一頂帽子、一件棉衣、一雙拖鞋,僅此而已。林平慢慢走上前去,抖著手緩緩揭開了蓋在父親身上的床單。盡管他有心理準備,心裏還是顫了一下。父親已經被人淨了麵,一改往日胡子拉碴的形象,顴骨高聳,眼睛緊閉,嘴巴大張著,似乎還有話要交代。

爹,您要什麼話要對我說嗎?您為什麼不寫點隻言片語留給我呢?爹,不過沒關係,我能猜測到您要說的話,好好工作,公家的便宜不能占;別打樂樂,他畢竟是孩子;對待玉梅要好,兩個人要相互體諒;平時別儉省,身體要緊……其實,這些話都是父親平時對林平絮叨的那些話。林平收回心思,看到父親身上穿的都是簇新的送老衣,他輕輕用手撚了撚,看了看身邊的三叔一眼。

三叔歎口氣,說你爹早就置下了,都放在床頭那個箱子裏……他去趕集,隔山岔五就捎回來一件,說是省得哪天突然走了,你忙不過來。

三嬸捅了捅林平,悄聲說道,小平,哭啊。

林平腿一軟跪在地上,張了張嘴,卻怎麼也哭不出來。母親死得早,是父親屎一把尿一把把他拉扯大的。後來,為了供林平上學,農閑時節,父親走村串巷揀破爛。林平學習很努力,從小學、初中、高中,一直讀到了大學。大學畢業後留在了城裏,接下來,結婚,生子,買房子……他本想接父親進城跟自己住在一起,讓他老人家安度晚年。可是,父親舍不得離開老家,舍不得幾十年的東鄰西舍,舍不得那幾畝土地,說自己到了城裏住不慣。林平也沒再勉強,平時打個電話問候一下,過年過節回家一趟看看父親而已。父親的身體很棒,也沒啥毛病。農忙時,林平有時回不來,都是父親一個人忙活。父親是個種莊稼的好手,春種秋收、犁地揚場樣樣精通。種莊稼自己是外行,搞不好還幫倒忙,所以也就懶怠了,家裏地裏都交給了父親。上個月父親還打電話,說豆角、茄子都長成了,雞蛋也攢夠了一罐,讓他回去拿……怎麼事先沒有一點征兆,說走就走了呢?

三叔似乎猜到了林平的心思,沒等林平問,就說,你爹沒受一點罪,頭天晚上睡下第二天就沒醒過來……積德行善了,才會有這樣的福分。你爹活了七十多歲,是喜喪,不用哭。

父親在村裏口碑很好,誰家有個大小事,不用人家請,他就跑去了。時間一長,村裏人不管是辦白事還是紅事,都是父親主持,辦得滴水不漏,一點紕漏都不出。譬如,主家有多少客,該買多少菜,啥季節有啥菜,啥菜該買啥菜不該買,哪樣買多少斤,父親心裏一琢磨就有了。不管你是有錢人家,還是沒錢人家,都能給你鋪排圓滿,既讓客人滿意,也讓主家撐足了麵子……父親每次趕集回來,哪怕自己在集上不吃飯,也要捎一些水果糖,一進村見人就分,不管大人還是小孩,不管你愛吃還是不愛吃,每人兩個……

以後小平就吃不到大哥種的菜了。三嬸自言自語道。

三嬸說的大哥就是林平的父親。平時林平回家,父親又是讓他捎菜又是讓他帶麵,說都是自己種的,幹淨。林平給父親零花錢,父親也不要,說他在家種著糧食,有吃有喝,花不著……想起父親的點點滴滴,林平眼裏的淚越聚越多,終於唏噓有聲地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