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這兒沒有你的事，羊圈裏跳出了駱駝，自己身上的屎尿沒擦淨，還管別人的長短。”宋指導員一見凡亞這種表情，這種腔調，這種舉動，自己就更加氣上加氣，火上加火，隨之又把主攻目標對準了他。
算了吧，剛剛氣氛有點緩和，可不敢再搞緊張了，稍有不慎自己可要挨整了。凡亞當頭挨了一棒，心裏覺得灰溜溜的，本打算給宋指導員和一班老戰士朱海濤雙雙留個台階下，沒想到讓宋指導員當眾諷刺挖苦了一頓，自己倒弄了個人不人，鬼不鬼，還讓在場戰士們產生了偏見，降低了自己的威信。
宋指導員咋是這樣的人，人家凡亞班長好心好意出麵助他一臂之力，可他就是不知好歹，偏偏把人家說了個一無是處，讓人家雪上加霜，疼上加疼。二班新老戰士見此感到不平。瞬間，大家一下子把目光對準了宋指導員，就好像萬盞亮燈射向了他，就好像萬挺機槍掃向了他，萬把鋼刀刺向了他，宋指導員暗自吃驚道，情況不妙，不敢戀戰，趕快收場。隨即張口命令道：“二班長！”“到！”凡亞話音未落，宋指導員又命令道：“你馬上把一班、二班都集合起來，跑步帶回營區！”“是！”凡亞應聲答道。隨即按照宋指導員下達的命令，開始整隊清點人數，待檢查裝具、整理著裝、講評實訓、提出要求等相關程序進行完畢，便讓大家喊著番號跑了起來……
“凡亞這個班長當得不錯，凡亞這個班長當得不錯！”宋指導員靠在了一棵胡楊樹上，兩眼隨著凡亞及全班戰士的腳步，身體移動和轉向，自己帶著敬佩的眼光和語氣，終於含著熱淚道出了這句心裏話，老實話，動情話。與其相反，凡亞帶著兩班兵力兵器，心裏不停地責怪道：宋指導員這人太霸道，明知咱們累得要命，一點兒也不同情，反而把一切罪過都強加於我一個人頭上，還讓那些不知根底的新老戰士跟著自己背黑鍋。想到如此情形，不知是悔恨自己，還是心疼部下，凡亞突然間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班長，班長！你咋了？你咋了？”二班新老戰士不知所措，急忙轉過頭來細問，與此同時，一班新老戰士也覺得反常，慌忙轉過身來急問。
哎呀，這可壞了，怎麼自己如此傷心的表情會讓大家發現？凡亞感到不安，手腳慌亂，心裏責怪起自己。事情既然敗露，自己就要擺平，決不能讓自己的失態，導致大家的心慌和悲傷。這時候，凡亞眼球一轉，急中生智，馬上又換了一副新麵孔，假裝頭傷腳傷無法根治的樣子對大家說：“你們都看看，我這些部位留下這麼多傷疤，將來找對象可怎麼辦？我們江蘇、上海姑娘最討厭男人身上有傷疤，到那個時候，哪個姑娘看見我，都會躲得遠遠的，搞不好我要打一輩子光棍了。”
“班長，你不要傷心，四條腿沒有，兩條腿遍地跑，我媽在家是個有名的老媒婆，不行的話，我就叫我媽給你找一個。”老戰士金豆豆一聽凡亞班長有心找對象，自己就急忙湊到了他的跟前，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講了出來。
“你倒能說得出口，也太小看我了吧，你家住在那個窮山溝，哪還有什麼合適的，要找你自己去找吧！”凡亞故意裝作聽得有些厭煩，便虛張聲勢地推了老戰士金豆豆一大把，隨之又跟著一句瞧不起他的話。
“班長，你看那個地方不行，幹脆就到我家鄉去找一個吧，我們城裏雖說不大，可姑娘真的挺漂亮，保證能讓你一百個滿意。”老戰士宋海濤聽了凡亞班長對山溝裏的姑娘不感興趣，就主動迎上前去，追著凡亞班長的腳步，說著自己的想法。
“去去去！你們那個破地方，我不是沒去過，城裏還沒有這個村子麵積大，市區連個像樣的動物園、百貨樓、大酒店都沒有，那些年輕姑娘嘛，遠看一朵花，近看豆腐渣，沒有一個能拿得出手來。說老實話，別說讓我花錢娶你們那兒的媳婦，就是你們那兒的姑娘花錢雇人抬轎來抬我，我也不會去的。”凡亞自以為是，口出狂言，總覺得哪裏的姑娘都配不上自己，句句擊中一班老戰士朱海濤的心，氣得朱海濤翻了翻眼珠，咬了咬嘴唇，抓了抓頭發，看樣子已經憤怒到無法忍耐的程度。別說吵幾句，罵幾句，如不看在他當班長的份兒上，動手打他幾下也是有可能的。
“班長，班長，我幫你介紹！我幫你介紹！”其他新老戰士連續看到凡亞班長予以拒絕，個個就爭先恐後，自告奮勇地給他當起了紅娘，月老。
“都行了，汗毛沒退，長毛沒紮，都懂什麼，用不著你們管，好好幹你們的工作吧！”凡亞更沒有理會，反而要求前來為他排憂解難的新老戰士，當好自己的兵，看好自己的門，念好自己的經，走好自己的路。
不聽眾人勸，吃虧在眼前。凡亞班長哭鼻子、流眼淚的情況還在後頭呢。新老戰士都想為凡亞班長出謀劃策，解除痛苦，卻偏偏遭到了他連根帶底，點麵不留的諷刺、挖苦、嘲笑，氣得大部分新老戰士恨之入骨，憤怒而去。對於這些，凡亞覺得倒是個大好事，因為隻有自己才知道此舉是何種用途，何種目的，假若極早敗露，可以說自己的企圖和計劃就會落空，就會失敗，就會致命，到最後，自己這個小班長也會成“萬人恨”。
一路上，新老戰士圍繞凡亞班長的話題轉來轉去，幾乎把所有視線轉移到他一個人身上，大多數人的疲勞感、疼痛感、恐懼感、饑餓感，以及其他不良感，似乎統統忘了個幹淨。當然，這也是凡亞班長最想達到的目的。如不這樣轉移目標，某個新老戰士隨時都會出現喊叫、疲勞現象，一旦這種現象滋生和蔓延，二班的行進時速定將緩慢，右鄰一班也必將伸出援助之手，豈不讓宋指導員在身後看了笑話嗎？宋指導員暗自慶幸，不時關注著身邊新老戰士的表情、狀態及腳步。
“班長，我來給你背武器吧！”一班老戰士宋海濤一個箭步竄到了凡亞班長的跟前，說著雙手抓住了他肩上的衝鋒槍、黃挎包，使勁往下卸。
“我能行，不用幫，你幫別人吧！”凡亞堅決不肯，一邊吃力行走，一邊奪來奪去，自己說啥也不願這樣做。
“班長，看你走路費勁，我就幫幫你吧！”老戰士朱海濤看到凡亞班長走路搖晃，說倒就倒的樣子，心裏感到非常難過，便含著眼淚，再次向他央求著。
凡亞班長這個人太倔強，太固執，太強硬了，明明知道自己已到了舉步維艱、力不從心的程度，可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非要自己折磨自己，這是何苦呀！一班新戰士看在眼裏，急在心上，老想伸出自己的手幫他一把。當看到老戰士朱海濤費盡了口舌，無濟於事地返回隊列的情形時，大家深知誰說也沒用，誰幫也不行，就隻好眼看著凡亞班長的腳步艱難地走下去了。
班長能行，咱也能行。二班新老戰士目睹了眼前的一切，暗自發誓要像凡亞班長那樣，寧可自己累死，也不讓人救助的頑強拚搏精神，無論如何也要堅持走到營區宿舍。在返回途中，老戰士們不時開展了拉歌比賽，新戰士們不時開展了喊番號比賽，促使行軍士氣不斷提升，促使行軍時速不斷加快，促使行軍隊形不斷規範，促使各路戰士齊頭並進。
“弟兄們，你們都聽著，咱們不能老是跟著二班的屁股走，我的意見咱們趕快跑回宿舍，幫助他們辦點力所能及的事吧！”一班老戰士朱海濤突然來了靈感，便一個個傳遞口信。
“他說的有道理，咱們應該這樣辦！”“對，咱們不能光看著人家活受罪！”一班新老戰士突然停住了腳步，聚集在一起簡單議論後，隨即又邁開了大步，加快了行軍時速。
哎，他們跑啥，幹啥？凡亞班長轉過身子一看，身後一班新老戰士跳得跳，跑得跑，喊得喊，好像有人追趕似的，個個以百米衝刺的姿勢，全都跑到了自己的前頭，且彼此距離越拉越大，越來越遠。望著這一切奇特的演變，凡亞想了大半天，咋也琢磨不出其中的奧秘。管他呢，咱走咱的路，他奔他的家，互不相幹，各行其是吧。凡亞一時解不開這個謎，自己給自己安慰了一陣子。
逞什麼能呀，讓你們嚐嚐這樣的訓練，讓你們挑挑這樣的重擔，說不定早把你們壓扁了。二班新老戰士突然發現一班新老戰士跑得飛快，心裏產生了不滿情緒，有的老戰士當著凡亞班長的麵煽風點火，讓他出重拳治治這些人的傲氣。還有的新戰士一時心血來潮，似乎忘記了自己走在隊列裏，似乎忘記了班長就在他身邊，隨心所欲亂喊亂叫。
小子們越來越狂了，都騎到我的頭上，再若不出口，不動手，不施壓的話，恐怕就把我吞進肚子裏去了。凡亞實在聽不下去，看不下去了，張口大罵道：“混蛋，腦子都被狼啃了，真是胡說八道，誰再議論，我叫他滾回訓練場。”
哎喲，凡亞班長氣可真大，我從來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火呀！算了吧，再不能強人所難，免得適得其反。二班新老戰士突見班長開口罵人，知道此事已發展到了嚴重程度，無奈之下，就隻好忍氣吞聲，默默無言，步步向前邁進……
一班急於返回宿舍的最大願望，就是想以最短的時間，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環境，最好的態度，迎接此次前赴野外綜合穿越訓練的二班戰友，以此加深彼此間的真情、友情、親情。籌備間，老戰士們從後運倉庫裏取出了自己的小皮包，拿出了自己備用的作訓服、解放鞋及其他急用衣物。新戰士們準備好了洗衣盆、洗臉盆，以及其他洗漱用具，待他們一到宿舍，一齊動手幫助二班戰士更換衣服，洗衣刷鞋，打水打飯，同時盡量創造外部條件，讓他們洗個好澡，吃頓好飯，睡個好覺。
噢，原來他們在幹這種事情。當凡亞班長帶領二班新老戰士剛剛步入班宿舍門口停下，忽見一盆盆溫水擺放整齊，一條條白毛巾放置有序，一塊塊香皂肥皂位居合理，一個個牙刷擠上牙膏……他們想得可是太周到了。凡亞班長激動萬分，二班新老戰士感恩不盡。
“班長，我和班裏人都商量過了，今天下午和吃飯後的時間，你們二班的衣服，由我們一班來洗，你們好好休息一下。”一班老戰士朱海濤以代理班長的身份，悄悄來到洗水池旁邊，用其央求和商量的語氣，對著正在刷牙洗臉的二班班長凡亞彙報了自己的想法。
“這是誰的主意？”凡亞班長吃驚地反問道。“不是說了嗎，我和大家商量定的。”老戰士朱海濤以為凡亞班長沒有聽清，又重複剛才那句話。
“他們也有手有腳，讓他們自個兒幹，不要依賴別人，養成壞毛病。”凡亞班長好像不太同情二班新老戰士的身體狀況，也不太同意一班新老戰士們這番真情回報。當即要求老戰士朱海濤放棄這種念頭，不要打亂自己的工作思路。
“班長，你看看他們累的，哪還有心思幹這些事呢？”一班老戰士朱海濤一看想法受挫，就又施了一個新招，伸手就朝著本班宿舍門口方向指去。隻見大部分老戰士坐在地上臉沒洗、衣沒脫，靠著牆根睡著了。有的新戰士趴在地上，躺在地上，不知不覺也打起了呼嚕。
“唉，沒辦法，這點苦都受不了，打起仗來可就麻煩了。”凡亞班長眼瞅了一會兒，便是連連搖頭，情不自禁地道出了自己的憂慮。“班長，你看——”一班老戰士朱海濤還想往下講。“你看什麼你看，你自己看著辦吧！”凡亞班長打斷了他的話，隨即表示了自己的意思。
嗯，這下子有門，看來他同意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一班老戰士朱海濤喜出望外，急忙轉過身子，飛快奔向一班新老戰士的站立點，立即開始啟動愛心預案……
這個老兵多麼可愛呀，班長請假回家，副班長外出集訓，他卻能在這種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不但從嚴要求自己，而且還能主動帶領全班戰士為兄弟班戰友送溫暖，獻愛心，真是難能可貴。作為自己來講，一個臨時代管該班的小班長，不該對人家的熱情姿態潑冷水。假若自己對其部下蠻橫無禮的話，該班班長高遠從老家回到班裏聞訊此事，並對自己提及此事，恐怕自己就不好向大家交差了。凡亞班長在刷牙洗臉中進行了深刻反思，也從中汲取了教訓。是啊，高遠班長臨行前自己也曾當著中隊首長的麵，向他打了保票，一定會把他們班帶好，管好，訓好，決不辜負他的期望。一班現在狀況到底怎麼樣？一班該怎麼提高整體素質？一班該怎麼接近實戰水平？一班該怎麼……凡亞望著即將落山的太陽，又陷入了一連串的深思。
這讓人如何是好？二班新老戰士全都或坐或趴或躺著，在門口這片濕地上睡著了。見此，一班新老戰士紛紛湧上前去，邊呼喊邊搖晃，可二班新老戰士睡得正甜，就是沒有一個睜開眼睛醒過來的，簡直就像鍋裏煮不熟的生麵條，任其撥動，任其蒸煮，可誰也無法伸手、插手。
“我看這樣吧，先用濕毛巾把他們的臉上、手上擦一擦，而後再把他們抬到床上，扒掉衣服，讓他們在自個兒的床上好好睡吧！”一班老戰士朱海濤緊要關頭送一言，想必能改觀目前這種有口無處咬的現狀。
“我看這樣挺好，什麼都不耽誤！”“我讚成他的意見，趕快動手吧！”新老戰士普遍感到此舉可行，頓時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談出了自己的看法。
“動手吧！”一班老戰士朱海濤發現全班新老戰士讚成自己的觀點，便是自告奮勇地當起了兵頭將尾，張口就向全班新老戰士發出了首道出擊的命令。
“我去拿毛巾！”“我去打開水！”“我去找衣服！”一班新老戰士急忙說出了自己的行動方式，並提醒大家不要幹重複工作。
臉洗淨了，腳洗過了，身擦遍了，前期工作一切完畢。這時候，老戰士朱海濤站在了班長的位置，向全班發出了第二道命令：“大家一定要小心點，兩個人一對，輕抬輕放，千萬別讓東西碰著他們！”
一班新老戰士受令後，自結對子，迅速將熟睡的二班新老戰士，你抱著頭，我抱著腳，一個個從室外抬到室內，從床下抬到了床上。緊接著，按照老戰士朱海濤的反複提醒，慢慢地把每一個新老戰士的鞋襪脫下，外衣脫下，而後輕輕地蓋上被子，毯子，這才放心而去……
一班弟兄們太好了，他們比我想得周到，一班的同誌們太實在了，他們比我做得到位。凡亞目睹著這一幕幕感人至深、難於忘懷的情形，心裏無疑又增加了一種巨大的壓力——回報高遠。
“報告，班長，王中隊長讓你到隊部去一趟！”凡亞正在細心考慮下一步怎樣調整工作思路，怎樣調動大家積極性。誰知這時，中隊通信員，小個子、矮胖子、歪嘴子吳新興突然打斷了自己的思考。
“領導找我有啥事？”凡亞有些心煩，張口反問通信員小吳。
“這話問的，你問我，我問誰，趕快走吧，中隊長在房子裏等著你呢！”中隊通信員小吳知道凡亞班長在故意捉弄自己，自己不但不生氣，反而給他不冷不熱地送了兩句。
“人不能對牛彈琴，那咱就走吧！”凡亞知道王中隊長找他有要事，便又故意向通信員小吳進行了挑釁。
“你看看，沒聽說吧，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通信員小吳也不是省油的燈，當凡亞剛剛說完罵人的話，自己就嬉皮笑臉地又送了這麼一句。
“我不跟你磨牙了，咱們趕快走！”凡亞豈敢在此耽誤時間，急忙喊著，推著中隊通信員向前跑去。
“報告！”忽聽門外有人喊，王中隊長隨聲喊道：“進來！”話音剛落，門“吱嘎”一聲開了。隻見凡亞一步邁了進來，隨即向王中隊長行了一個標準軍禮。
“凡亞，我讓通信員把你叫來，主要想問一問你們一班和二班合班的情況，聽說一班有老戰士對你的工作分配有些看法，你說一說到底是什麼原因。”說罷，伸手讓凡亞坐在了一張木椅上。
凡亞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白開水，隨之就滔滔不絕地將總體思路、帶兵之道、細訓方案、奮進目標等方麵，全都進行了詳細彙報。
“哦，原來你的辯證法學得不錯呀，當班長就要像你這樣有智有勇，德藝雙全才行。”王中隊長仔細聽了凡亞的工作彙報，覺得他的謀兵、議兵、為兵的思想境界，完全出乎意料，同時也受到了王中隊長的高度讚譽。
當天晚上熄燈就寢前，中隊集合全體在位官兵進行臨時性晚點名。隻見王中隊長軍姿端正，嗓門洪亮地對大家說：“今晚這個點名，主要講一講二班的表現情況，幾天來一班新老戰士加入二班之後，值勤、公差、站哨等項工作完成得很突出，二班新老戰士吃苦精神比較強，訓練勁頭比較足，特別是今天下午在野外進行綜合性穿越訓練，表現得很勇猛，很頑強，很突出……”王中隊長的講評自始至終沒有提到“凡亞”的名字，可凡亞站在那裏仔細聽了後，心裏卻在感謝著王中隊長，因為他願意聽這種話，在他眼中，隻要全班戰士名利雙收，自己再苦再累，心裏也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