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潤如酥。
魏國已是一派春光融融。
新王確立,朝中已經漸漸恢複正常秩序,秦國大軍尚未撤退,不過有公孫衍坐鎮,還隔著一個韓國,一時半會打不到都城來,因此大梁的熱鬧依舊不遜於往日。
惠施大病初愈,終於回朝任職,安定了不少人的心,魏赫趁機將閔遲以及舊府中一幫門客忠心者委以重任。
人人喜不自勝,卻隻有容巨一人悶悶不樂。惠施病愈,他這個代相自然也就打回原形了,做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還稀罕別的官職嗎?
暮色裏,他時倚著窗子提壺醉飲。外麵細雨瀟瀟,廊上點亮了燈籠,屋內昏暗一片。
“先生,來客了。”仆役通報道。
容巨已有四分醉意,加之心情不好,隻含糊道,“哦,何人?”
“來人不報姓名,給了卷竹簡,說是先生看了便知。”仆役將竹簡呈到他麵前。
容巨出身儒家,同門的師兄弟不少,文人騷客尋常時就愛故弄玄虛。他一手接過來,抖開竹簡,就著廊上的燈籠光線看了幾眼。
誰知才看幾行,容巨心裏一個激靈,酒意去的幹幹淨淨。
他看完之後,壓下竹簡,沉聲問道,“將此人迎進來,然後關門閉府。”
“喏。”仆役見容巨交代仔細,知道是重要客人,退出來之後,一路小跑著到了門房。
“這位先生請。”仆役恭聲道。
門房裏站著一個灰袍人,身上披著一個黑色鬥篷,遮住了頭臉,隻露出一個髭須雜亂的下顎。
他隨著仆役進了院子,從回廊上走向書房。
容巨早已站在門口等候,見到來人,便朝那仆役道,“你退下吧,不許任何人來擾。”
“喏。”
小院內隻剩下兩人。
那灰袍人取下鬥篷,一張憔悴的臉被瘋長的髭須幾乎掩埋,“見過大梁令。”
容巨打量他幾眼,低聲道,“進來說吧。”
說罷轉身先進了屋內,灰袍人回頭環視院中,才抬腳跟了進去。
屋內油燈緩緩點亮。
“自便吧。”容巨道。
灰袍人也不客氣,撩起袍子隨意擇了一方坐榻。
“竹簡上所言是真?”容巨目光灼灼。
灰袍人自嘲一笑道,“在下如今都這個地步了,有必要說假話?”
“閔子緩說你徐長寧是秦國奸細,你若是為了除掉我魏國重臣,自然有必要說假話。”容巨審視著他。
徐長寧一愣,手心不禁冒汗,但想到斥候那句“是人間榮華還是身首異處”的話,便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宋初一不可能連怎樣應對細節都說的清清楚楚,好在他還有幾分智慧,“他閔子緩也算得重臣?我若是奸細,第一個就要除掉公孫衍!沒想到閔子緩為了除去在下,連這種話都敢編造!在下起初看好太子又倒戈公子嗣,是因覺得公子嗣比太子有魄力,敢作為,如今列國爭霸,太子那樣的性子會拖垮魏國!”
三年之間與宋初一往來通信,常常涉及到這些,徐長寧自然信手拈來。
容巨心中惱怒,卻也未曾反駁,他支持太子,多多少少都有些私心,因為太子仁善、脾氣好,容易伺候,也能聽得進良言,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