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1 / 2)

新世紀文學已經走過了不平靜的10年,由於受到市場經濟、電子媒介、生產體製和物質文化的多重影響,而呈現出混亂而繁雜的景象。“流行”、“時尚”似乎成了文學追逐的一個又一個的目標,諸如“美女作家”“軀體寫作”“80後”青春文學,“網絡作家”“口水詩”“下半身寫作”“反腐小說”“官場小說”“穿越小說”“玄幻小說”等各種旗號都紛紛出籠,浪起潮湧,被媒介炒成吸引人們眼球的文學熱點。可以說是新時期以來從未有過的亂象叢生,有的讚歎為是一個新的文學時代的到來,也有的認為是“價值立場的退卻與亂象”,不無憂慮和批評。

那麼,應該如何把握和評價新世紀以來這些紛繁複雜的文學現象呢?在我看來,這對一般的文學讀者乃至研究者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周娜的《邊緣化文學風景》則用全新的視角掃描新世紀文學熱點,審視了隱藏“熱點”背後的社會、文化和審美等複雜問題,既客觀地勾勒出邊緣化文學的發展軌跡,敘述客觀,言簡意賅,又冷靜地分析了它的曆史動因和現實走向,評析精當而準確。既還原了文學現場,又不乏理性反思,為學術界提供了一幅精彩有益的新世紀文學地圖。

在我看來,新世紀文學與新時期文學一樣依然是社會時代的產物,並且也是新時期文學的延續和衍化。在文學與社會時代的聯係,它是一個被作家和理論家說熟透了的老話題,堆砌在它上麵的繁多言詞常使人們產生逃離問題中心的衝動和欲望。但又必須承認,無論是作家的生命體驗與創作實踐,還是作品的傳播與讀者的接受,文字的意義世界與表達方式都與社會時代相關涉,問題是如何麵對和理解這種“關涉”,是直接的現實比附和意義移植,還是敘述的超越和個性轉換?新時期文學的出現是以敘述過去的日子,敘述自己的傷痕起步的;改革文學敘述了一個個現實英雄的故事,充滿了浪漫而理想的英雄氣質和個性;到了尋根文學和新寫實文學,主要從“精神重建”的敘述目的出發,敘述眼光逐漸下移,回到傳統和民間,走向了個體性寫作階段。後來出現了先鋒文學,“先鋒”作為文學的一麵旗幟,鼓噪和獎勵作家們的冒險行為,同時也使文學閱讀疲於奔命、窮於應付。“先鋒”是一個缺乏統攝性的概念,寫作也成了“不及物”動作,作家們蜷縮於個人的夢囈與感覺,遊戲於語言的聒噪與自足,不同欲望和想象生長出不同的風格。先鋒作家作為“文革”後的“新生代”,已經沒有曆史的負擔,也缺乏理想主義的浪漫,充滿在他們筆下的是性與暴力,是曆史頹敗以後的自我迷失和逃亡。經過90年代文學的突圍,先鋒文學已占據了文學大片疆土。到了90年代中後期,麵對市場經濟的強烈衝擊,文化商品化潮流的裹挾,文學也失去了原有的激情和理想,開始出現分流和轉移,其間還流行過“新體驗”和“新狀態”文學。

反思文學、傷痕文學和改革文學是在強烈的情緒化與政治化背景中產生的,它批判和反思了曆史與現實的種種不人道、不合理現象。新寫實文學從抒情走向敘事,標誌著各種理想、幻夢破滅以後而麵臨“日常”生存的自然與真實。高懸於文學之上的種種理想和理念轟然倒塌,真實,甚至可說是殘酷的“自然”開始裸露出來,呈現出了它的本來麵目,如同海底的冰山,地下的墓穴。揭開所謂的理想與浪漫,敞露的卻是現實本身,新寫實文學的策略就是一個語詞:下降、再下降。這樣,生活的細節充斥著文本空間,諸如起床、上廁所、吵架、做飯、打開水、給小孩喂奶、洗衣服等等瑣碎事件皆成為文學表現的對象,以至於出現了粗糙而不加修飾的文本風格。文學的高蹈獨語沒有了,俯視生活、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也隨風遠去。作家們變成了真實生活中的人,既不在閣樓亭子間孤吟陶醉,也沒有眾人皆醉、唯我獨醒的沉重和悲壯;作家不再扮演啟蒙和戰士的社會角色,也不用擔當思想啟蒙,為時代鼓與呼的重任,隻是“敘述者”,“見證人”,“記錄者”,“語言魔術師”,甚至被王朔稱為“精神的扒手”“玩文字的人”。覆蓋在作家身上的神聖與莊嚴忽然間變成了咒語,避之而唯恐不及。角色的後撤和價值的下降和隱藏,有益於敘述心態的轉換,也同時為文學反崇高提供了可能,當然也帶來了負麵效應,走向頹廢、疲軟的狀態,出現了欲望宣泄、玩弄文字的文學現象,出現了作家對現實生活表象的過分依賴,對物質性事物的迷戀,對下半身欲望的放任。文學寫作不再是情感提升和思想深化的審美需求,而是各種欲望的宣泄,或者是謀取物質利益的手段。要麼為了獲得主流意識形態的獎勵,由此獲取無形的社會資源;要麼為了得到社會市場和大眾消費的利益,完全掉入了“欲望”和“利益”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