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紫凝兒心下也已明白了許多,隻是,一時還不知如何接受罷了。
“皇上待你情深,吾兒也切莫負了聖意啊!”似是一聲低歎,紫洛南盯著底下的女子半晌,隨及起身便也大步往著堂下走來。路過她的身邊時稍稍停頓一瞬,終還是一字未說,蹋步離開。
一夕之間,她又回到了南雀的皇城。
南宮景煜成了當今聖上,而他如今命自己的大臣找來自己,為的隻是給自己一個上得廳堂的身份,然後將自己納入宮中?
三年了,景熙都曾出現在桐凰鎮找過她,而他,就仿佛忘記了自己這個人一樣,從未找過自己。這些時間裏,她一直以為,他已經把她忘了,可如今,他又偏偏用著這種方式告訴自己,他們之間的故事,還未完。
閑王府邸,處處綠蔭成群,海棠花開。
清漪湖裏的荷葉冒出了尖尖的角葉,整個湖中晃著淡淡的漪光,美麗得動人心神。秋水亭邊栽種了大片的牡丹,如今枝葉正盛,卻未有花開的征兆。
“她回來了。”顧痕倚在亭柱上,眸光望著一湖的風光,眼神有些迷醉。
“什麼?”無緣無故被他約了過來,一聽這話,南宮景熙不可置信的從石凳上彈了起來,如今英俊過人的麵容上顯出幾絲成熟,但性子卻似乎沒有過多變化。
“是鎮遠將軍親自去接的”
“這……這怎麼可能,昨天他才登基,怎麼可能這麼快找到紫凝兒的藏身之所?”
“依我看,他把我們都給騙了。”目光裏透出一絲冷意,顧痕把玩著手中的酒壺,隨及見景熙還是一臉不解的模樣,這才解說道“他該是一直就知道紫凝兒在哪兒,隻是想等時機成熟,才去接她的。”
他們一直以為,南宮景煜並不知道紫凝兒的住處,但如今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將她接回,必定是一早就知道她的所在的。可恨,他竟將自己與景熙,都瞞過了。
“這……紫凝兒怎麼會跟他回來?她不是說,她不想再回皇城了嗎?”當初他問她時,她是何其堅定,如今,又怎麼會出爾反爾?南宮景熙急得近乎跳腳,他瞪著眼前一臉深沉的顧痕,有些氣急敗壞。
“他現在是皇上,況且又讓當朝的大將軍去接,她能不回嗎?”
“你是說,她是被迫的?”目光微沉,南宮景熙聽到這話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目光也變得焦慮起來。
“這種手段,不是他一向慣用的嗎?”抑製不住內心的怒意,顧痕冷嘲一聲隨及將手裏的酒壺狠狠朝著前方砸去。
啪……
碎片散了一地,裏麵的半壺酒水浸濕草地,散著淡淡的桃花清香。
將軍府裏雖是好吃好喝的款待,但漸漸的紫凝兒倒也發現,與其說是盡心保護,倒不如直接講是派人監視才貼切些。整個院子裏五十七個下人供候差遣不說,還有十人是貼身伺候,別說什麼吃飯睡覺,就是如廁的時候,那十人也是在外邊恭敬候著,生怕離開半步。
如此下去,紫凝兒沒得胃病瘋病,就已經先得了便秘了。
住進將軍府已是第四天,她待在這兒無人問候無人召見,對著一群陌生又誠惶誠恐的下人,人已幾近瘋狂。
“小姐,該用午膳了。”說話的小姑娘聲音柔弱,如今相處四天之久,聲音還是打著顫。
“知道了。”
沒好氣的回了句,紫凝兒提著身上複雜得好像拚了一千張布才做成的裙裳,往著吃飯的廳裏走去。雖然,這身衣服不止華麗而且精美,但襯上她如今憋得快要發瘋的心情,自然是火上澆油。
一進廳中,入眼又是清一色粉紅色婢女裝的數十丫鬟排排站。
秀眉忍不住皺成一團,紫凝兒走到桌前停下步子,隨及便也陰沉著聲音溫怒道“全部出去。”
“小姐……”眾人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隨及互相對視幾眼後,便也一臉惶恐的朝著前方的紫凝兒跪下道“不知奴婢哪裏做得不對惹惱了二小姐,還請二小姐恕罪。”
“我叫你們出去。”一聲怒吼,紫凝兒伸手一把掀翻了身前的圓桌。
她不知南宮景煜是什麼意思,如果是想趁著得勢玩玩自己,那這四天囚徒般的生活也該是讓他笑掉大牙了。
如今,她紫大小姐受夠了。
眾人噤聲,年紀尚小的兩個沒見過這種陣勢,一時禁不住嚇,便也哽咽著哭了起來。其他下人見此也是紛紛一愣,腦袋埋得更低,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滾出去”低沉的聲音再次傳出,聽不出怒意,卻暗帶了一絲威脅。
有人害怕得動了動身子,但迫於職責所在,所以還是沒人敢起身往外滾去。
“我數到三,如果你們還想活的話,就立刻滾。”冷眸掃了室內眾人一眼,紫凝兒皺眉不顧眾人有沒有反應,隨及便也高聲數道“三……”
語畢,隨及便也大步朝著最裏麵的一名丫鬟逼近。
眾人知道這次二小姐是玩真的了,隨及飛快的對了眼色,這才慌慌張張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倉惶而逃。
眨眼的功夫,一屋子的閑雜人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那兩個嚇哭的小姑娘都沒有例外。唇角泛出一抹冷冷的笑意,紫凝兒望著空曠的屋子眉梢微揚,隨及找了張椅子欠身坐下,這才悠閑的喝起茶來。
若不出意外,這事兒一出若不是南宮景煜出現,便是紫洛南出現了。
不過不管誰出現都好,隻要給她個能說話的主兒,她就心滿意足了。
然則,事實總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夜色降臨,四月的晚上,溫度總是帶些涼意,紫凝兒一個人在院子裏數花瓣,神情落寞至極。慢慢爬上夜空的明月高掛於頂,淺涼的月光便也灑了下來,惹得一片樹葉花影,竟相模糊。
“二小姐,皇上有聖旨,您快去前堂接旨吧!”也不知從哪兒冒出的丫鬟,此時正跌跌撞撞的朝著紫凝兒跑進,小臉急得通紅,不難看出她的緊張著急。
聖旨?那就是南宮景煜的話了?
想到此,紫凝兒猛的回過神來,隨及提著那身複雜的裙裾,便也急匆匆的往著前堂的方向趕去。不管是什麼樣的聖旨,她紫凝兒都認了,隻要不是讓她繼續待在這個冷清的地方等死,那就是讓她飲毒自盡,也是願意的。
穿過長廊,繞過月洞,紫凝兒一口氣跑到前堂,隨及隻見了燈火通明之處,紫洛南與他的兒子還有一眾家人下人,跪了一地。而正前方,秦公公正拿著未展開的聖旨,恭候某人大駕。
堂中已沒有空餘的地方,除了被人占據的,其他都被一箱箱係了大朵紅花的木箱給占去。
“凝兒過來跪下。”適時出言,紫洛南指引的望向前方一臉怔愣的紫凝兒出言。
提步走近,紫凝兒從容萬般的跪下,然而平靜的麵容下心跳如鼓,連呼吸都有些停頓了。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鎮遠將軍紫洛為國平定西蠻,掃平內黨,實屬戰績顯赫,功不可沒。今天下得以太平,特賜黃金萬兩,並迎紫家二小姐紫凝兒為正三品淑妃,賜號凝字入住凝華宮,欽此。”
尤記得三年半前,她在司徒府聽到秦公公宣讀司徒謹櫻入七王府為妃的時候,如今,竟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麼一遭。而且依這旨上所言,她能得此殊榮,倒也是全靠了紫家的累累戰績。
自嘲的一笑,紫凝兒叩首謝恩,完全猜不透這一聖旨的用意到底是為何。
“娘娘請起,如今您也收拾收拾,這就隨奴才進宮吧!”秦公公到底是宮裏的老太監,如今收了聖旨,便也搶步上前扶起了紫凝兒的身子,一臉討好的笑說著。
“這就進宮?”許是沒料到會有這麼快,紫洛南目光一閃,隨及便也沉聲詫異的問道。
“是啊!皇上交待了,說是聖旨一下,就接凝淑妃回凝華宮呢!將軍也莫要舍不得,到時若您想女兒了,隨時都可進宮探望不是?”
“公公說的也是”點點頭,紫洛南緩和了臉色,目光落到一邊的紫凝兒身上,眸光深遂。
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紫凝兒緩緩吸了口氣,然後猶豫一瞬這才小聲說道“我也沒什麼好帶的,這就走吧!”
“是”
朝著紫凝兒行完禮,秦公公又朝堂裏的鎮遠將軍行完禮後,這才起身往著外走去。
“這些日子,多謝您的照顧了。”回身朝著紫洛南施了記大禮,然後便也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她之前的事情知道的人確實不多,但如今既然成了皇上的女人,那以前的事情必然是瞞不住的,如今,她也不用再做這些虛假的掩飾了。
而至於他們的所想,她亦無暇顧及。
跟著秦守望公公的步子出了將軍府,紫凝兒抬步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鸞轎,無視了一行類似迎親又不似迎親的儀仗隊伍,這才閉上眸眼認真細想起來。自回了皇城,她一直盼著又怕著與南宮景煜相見,尤記得三年前那個林中,他問出的那話,一直刻在她的心底,未敢答複。
他說:這半年來,難道你看到的,就隻是這些?
六人抬的鸞轎上青鸞展翅,火紅的顏色倒也像足了嫁娶之儀,隻是在這如墨的黑夜裏,一切都顯得太過冷清。朱雀國的聖物乃浴火朱雀,一切與龍無關,所以如今這女子中身份尊貴的自以青鸞自居,如今她隻是一個正三品淑妃,又怎麼用得了如此儀仗?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轎身在某處門前停了一停,紫凝兒撩開簾子一看,這才知原是端清門到了。
後宮本分東西兩宮,以前是以皇後為東宮之主,姩妃為西宮之主來分。
如今,她又被分到了哪個宮裏?
轎子一路往左,又走了約摸一柱香的時間,才有落轎之聲響起。
“娘娘,凝華宮到了。”轎外傳來一句輕聲,不難聽出,他的語氣裏摻雜著喜悅之意。
沒來由的,心頭一緊。紫凝兒坐在轎裏半晌,最終穩了穩心神後,這才從眾人的期盼眼神中走出了轎身。
女子纖弱的身子映在燈火中輝煌龐大的凝華殿前,紫凝兒隻覺得,自己竟顯得如此渺小。仰眸望去,約比三丈高的殿簷立在前方的夜色之中,顯得即是莊嚴卻又神秘,心下微愣,哪知身後的一群朝賀,卻讓她不得不收回視線。
“恭喜娘娘入主西宮,凝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身後包括抬轎的人都是跪了下去,再加上前方站在殿門前看似恭候多時的一眾宮人,如此聲音,自然在夜色裏響若洪鍾。
“娘娘,您該說平身。”跪在紫凝兒身後的秦守望半天見她沒有動作,隨及沉了沉眉,這才抬起了腦袋一臉小心的提醒。淑妃既有了賜號自然是比四妃又高了一個等級,如今入住的凝華宮又是西宮裏最大最豪華的宮殿,如此,這西宮正主的位置,自然非她莫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