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我的人,這就要走了嗎?”君承歡突然叫住了她。
她的腳步頓了一下,回過頭,好一會兒才緩緩抬起了劍,那反應,就是一個已死之人。
君承歡看了良久,擺了擺手。“算了,你走吧。”
她將劍收回鞘中,果真轉身慢慢地走了,但倏然一聲輕響,她背脊一僵,直挺挺倒地昏死了過去。這自然是君承歡出的手,而他信手打出的東西此時滾落到一邊,發出了“叮當”一聲,正是他腕上那隻銀鈴——當初她纏上去的銀鈴。
鎮魂鈴響,百裏相聽。
“我當時的確順手救了他一把,不過是免得他被火燒死,我看那有氣進沒氣出的樣子,就幹脆扔在了營外沒管他,後來連營燒了個精光……我約摸著最後還是死了。”
當君承歡慵懶地搖晃著酒壺,似笑非笑地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多月後了。
而麵前的人如今恢複了精神,正低頭收拾著包袱,兩個月前她渾渾噩噩殺到他門上,身心力竭之後便是大病一場,直到如今才剛痊愈。
笑笑聽到這番話抬起臉來,有些沒好氣地扔過來一個白眼:“你同我說了三百遍他死了,幹嘛還將我留在這深山老林裏?即便是我尋死去陪他,也不打算借你的地頭下去。”
“好個不知恩義的丫頭,出了我這道門,可保不準你丟掉性命,外頭聽話的狗沒幾條,等吃食的豺狼虎豹倒是不少。”
“我不管,既然是你救了他,我確信韶華他一定活著,我更要去找他。”若是沒有君承歡的軟禁,她恐怕還在心如死灰地四處遊蕩,恐怕沒等找到人就已經疲憊致死了,好在如今,她又有了新的希望。
這一點,倒是托了君承歡的福,真是奇怪,明明應該冤家路窄的一個人,竟然也會有像多年老友般平心相處的一天。她從未想過這番情景,就像從未看透過他這個人,“君承歡,你殺過多少人?”
“不記得了。”君承歡想都沒想就回答,摩挲著腰上別著的發釵。“有好人,也有壞人,不過在我看來都是一樣。”
“你就從來沒有殺過哪個人是不該殺的?”
君承歡手頓了一下,將發釵捏進掌中,笑笑專注細看那支鳳頭釵:雛鳳銜梅,葉盤花錯精巧得很,她曾為了保命用來刺傷過他,如今這發簪卻有些陳舊黯淡。他笑了,看她一眼,答非所問:“你看這釵如何?”
“漂亮得很。”
“它的主人更漂亮。”他眯起眼來,仿似看到空氣中存在著什麼礙眼的東西,慢條斯理地說:
“它是一個喜歡我的女子用來殺我的。”
笑笑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第一次聽他說起關於釵子的事,“她為什麼要殺你?”
“為什麼?大概是為了得不到的愛,報不了的仇之類的吧……”他依舊含著笑。
君承歡似乎也常常笑,但他笑起來的時候跟笑笑有很大的不同,笑笑的或許單純是沒心沒肺的表情罷了,而他,端的卻是一副以假亂真的麵具,溫和似水卻又冷若冰霜。
“我記得,大概是個叫念詩雲的女子,生的很美,一身好武藝,崆峒派的人。”他說著,自己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居然會回憶起這些東西。“一個名聞遐邇的女俠,喜歡上了人人唾棄的殺人魔,四處為他辯白、助他脫身,最後卻不得不在他與同門正義之間選一個……老到掉牙的故事。”
“她選了同門?”
“她選了我。”君承歡抬起手,掰了掰修長指骨,“而我殺了她師傅、同門師兄弟,一共二十六人。她要替他們報仇,最終挨了我一掌。”
笑笑停下手裏的活,看著他,那雙深瞳之下疏無笑意,更似有漫天迷霧在他眼裏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