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百上千具詭白雕塑近到眼前,笑笑知道此番在劫難逃,擦幹淚痕退回韶華身邊,她緊握住了韶華的手,輕道:“置之死地而後生……韶華,你可曾聽過‘黃泉軍’?”
“沒聽過,但光聽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韶華泰然一笑,“殺這些東西犯不犯王法?”
“你還有閑情說笑。”她嗔一句,眼底浮現出難得的懼意:“若非今日親眼所見,我也不敢相信……‘黃泉軍’,出西方,蕭蕭白骨重凝血肉而成將士,能破最堅實之壁壘,百萬雄師亦難與之匹敵,噬盡生靈後重歸塵土,魂落黃泉……你覺得,他們是不是當真存在?”
不管存不存在,眼下形式做不得假。君承歡此生遭遇無數生死存亡的瞬間,也從沒像今天這樣預感到致命的危險,他豈是坐以待斃的人,困極生變,二話不說,“喀嚓”一聲就劈碎了距離最近的一具骨雕。
就在君承歡出掌同時,一柄長刀從側身出,“碩”地連訂兩具,薛翔翎一看端王已然出手,哪裏還按捺得住?當下跳出去就砍,想不到這種骨雕異常堅硬,一記老力下去,刀刃崩個缺口,隻不痛不癢削掉了半個。
“好家夥……”薛翔翎抬腳就踹,沒有痛覺的死物當然不會因此受製,前赴後繼朝著有活人的地方聚攏過來,眾人急忙瘋狂地砍著一張張慘白的骨頭臉,隻覺得手肘震痛,怎麼殺也殺不完,場麵頓時一發不可收拾。
魚雛還呆愣愣地坐在地上,被笑笑拖到一邊塞了柄刀在手裏,說:“你若還想活著陪他,就先護好自己!”
魚雛愕然抬起頭來,笑笑一句話點醒了她:不錯,縱然要死,大人他也不能這麼窩囊的死在這裏!她爬起來,將刀緊抱在懷中,笑笑見她找回了活下去的動力,便問:“你方才一個人是如何摸索進來的?這裏還有沒有別的路可以出去?”
“沒有……”魚雛頹然搖頭,“我在他們之中的一些人身上下了‘尋蹤粉’,以月光石映照後會發幽光,我便是這樣尋跡進來的。”
“看來是再沒其他路出去了。”薛翔翎邊殺邊罵罵咧咧,“今天倒了八輩子血黴,這‘黃泉軍’都是石頭精變得不成?撐到我們的人趕來,老子胳膊都要廢了。”
卑都多鐵青著臉,冷笑一聲:“他們不會來了。”
“你什麼意思?”
“就在你我進入此塔時,我手下密報早就送出,車師大軍轉瞬便會殺到城中,你們的人恐怕已經先行一步了!”
“我呸!”薛翔翎破口大罵,“你這胡蠻子敢詐我?”端王等人聽到這消息也是心頭一沉,動手的勢頭都滯了,沒有救兵……這一點,青和與之圖謀早就知道,君承歡當時在場也該知道,被蒙在鼓裏的隻有他們。
薛翔翎杵著刀背狠道:“奶奶的,要死也送你們先開路。”說著要跟卑都多動起手來,卑都多率手下紛紛戒備,雖作困獸之鬥,卻絲毫沒有服軟的意思,關鍵時刻倒也算條漢子。
眼看眾人被數之不盡的“黃泉軍”圍困,包圍圈越縮越小,端王沉聲斷喝道:“住手翔翎!成王敗寇,多說無益,與其同他們空耗力氣,不如合力殺出條血路。況且袁老將軍久經沙場,我相信他不會這麼輕易就被人討了便宜。”
薛翔翎全身一震,權衡利弊後並不執拗,他此時被激發了血性,忍不住薄唇一挑:“好!倘若殺上一千具、一萬具,用它們搭成梯、壘成山能護你出去,我薛翔翎便殺得!”
有他這句話,端王李鄴也不禁豪氣長笑:“你我稱兄道弟十餘年,得此機會可以並肩作戰實乃幸事,你可別比我先趴下了!”說著順挑帶勾,擊碎了左右兩側骨雕。
薛翔翎立即跟破兩敵,“笑話,當年習劍我連太子都不曾讓過半分,怎麼可能落你後頭?”
“那就好,那就好!”李鄴連笑兩聲,忽地目凝精光長劍直指,朗聲道:“眾將士聽命:‘炎景’已破,‘黃泉’當誅,天命至此,勿留餘手。不管今日是同入、同出抑或同死,還請諸君在此——以命相托。”
一聲令下,便是那齊刷刷銀韌出鞘,自四麵八方應道:“臣等尊令。”
“臣等,雖死無憾——”
“雖死無憾!”
長嘯之聲透頂不絕,氣懾山河。笑笑被這場麵撼在當場,看他立於眾人之間,周身那種難以磨滅的光輝,既堅韌且尊貴,正如一位與生俱來的王者。
然,也正是這一瞬,他的目光越過層層骨壘停駐在她身上,溫和、沉著,如某種守護,遠隔了萬水千山,始終不曾動搖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