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蹲在客棧門口的老於蔡早就守得腳麻了,終於被他等到這有錢的主兒下來,急忙裝模作樣在門檻上一絆,“哎唷!”一聲直衝著錦衣公子哥兒的身上撞去。
尋常人若是見這麼個臭烘烘的老頭撞過來,自然要側身去避,這一避露空的當兒,錢袋子就會不翼而飛了。隻可惜韶華非但沒這心思避開,反而眼疾手快一把扶在了他肘上,“嗯?”了一聲,眉頭一挑道:“哎,老爺子您沒事兒吧?”
被他這麼春花爛漫地一笑可好,老於蔡手一抖慢了半拍,錢袋子掉落在地,兩人大眼望小眼對視個正著。大忌啊大忌!做偷兒怎麼能被人看了相貌去?
老於蔡脖子一縮,低垂了臉不斷鞠躬。“對不起公子、對不起……”一個勁兒道歉想溜之大吉。
韶華漫不經心一笑,彎腰去拾自己的錢袋,然而,就隻是伸手撿起的這一動作,忽然他的手頓了頓,指尖不自覺一鬆,錢袋子複而“啪”地又落在了地上。
老於蔡一愣,這是耍的什麼花樣?在試探他不成?但老於世故的他馬上反應過來,急忙彎腰幫忙撿起了錢袋子,堆出滿臉討好,“哎呀,小老兒替您拍幹淨,公子您可拿好了!”說著雙手捧給韶華。
韶華接過錢袋子,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掏出一塊碎銀給老於蔡,而後沒事人兒一樣走了。
老於蔡癡愣愣地拿著碎銀,等他反應過來塞進嘴裏咬上一咬,頓時老眼堆在一處樂開了花——這是走得幾輩子的好運啊!有錢主兒就是有錢主,這沒偷著錢都能發財,要是被他偷著了還了得!
狂喜之後,他慢慢平靜了下來,看著前麵那錦衣華服的背影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剛才僅一瞬間,他覺得這位少爺的手……好像突然沒了知覺?
念頭隻在腦中晃蕩了一下,他馬上暗罵了自己一句蠢,人家怎麼著關自己什麼事兒,還是趁早買壺好酒去!老於蔡沒再多想,健步如飛朝酒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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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露重,一人披發閑服踏著滿階月色而來。
他沐浴完身上還留有淡淡水曇香,此時穿了件攀蓮勾紋單衣清爽得很,伸手敲了敲笑笑的房門,見房中無人應答,便躊躇了一會兒舉步欲走。
“她在對街的賭坊裏做莊,說要贏了錢拿來還你。”
君承歡從走廊的陰影處慢慢走了出來,手中還提著一瓦罐酒,麵露微醺。他分明隻穿了尋常的翻領胡服,全身上下找不出丁點媚態來,可就這麼提罐斜倚著說了句話,就明顯感覺其人妖異非常,邪氣衝天。看著趁興而來韶華,他說:“不過這幾個小錢恐怕司城公子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她又何必多此一舉。”
韶華蹙了蹙眉,不知是因為聞到他周身酒氣,還是因為他話裏有話。
“我倒希望她欠我越多越好。”
“哦?”君承歡發覺到他的口氣生冷,“司城公子似乎對我有所不滿?”
其實韶華態度上的轉變顯而易見,以前一口一個小蝴蝶,現在卻並不願意理睬他,恐怕還在介意玉桃郡時的事情。
“我將她交托給你,並不是想讓你帶著她尋死。你有沒有想過,她武功不如你,萬一死了怎麼辦?”韶華的語調出奇低沉,他的頭發披在肩上還沒幹透,整個人便像沾染了夜色似的銀白清冷,與君承歡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比照。
君承歡眼梢一斜,忍不住想冷哼,“她恐怕比任何人都要來得命硬,再說即便她真死了,又與我何幹?”說著反手提起酒罐,仰頸就咕嚕灌了一大口,又說:“我不好奇她到底怎麼樣,我隻想知道‘炎景’到底是種什麼有趣的東西,能將天下人都玩弄於鼓掌之中?你不想將她視作‘炎景’,司城家難道也不想?嗬嗬嗬……堂堂司城府上的大少爺,隻身在外為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而奔波,令尊就沒有一句話說?”
“你還想說什麼?”
“沒什麼,隻是覺得司城少爺頗為不易,要知道我那小師弟雖然從小就是個廢物,但再怎麼樣的廢物,既然練的是恪水門的武功,尋常人都討不到好處去。”君承歡慢條斯理地審視著他,像是想從中找出些端倪。“臨雲一戰,你是怎麼贏的?”
韶華已經一絲笑容都懶得裝,平靜地說:“你想知道,可以親自試試。”
君承歡一愣,旋即眼瞳幽暗放聲笑道:“怎麼……你想跟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