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二月天,新年剛過,又一個春季來臨了。
梅花落了,迎春開,處處都是鳥語花香,春意盎然。
依然是南宮府,依然是東廂房,隻是一貫寧靜而祥和的裏屋內,此刻卻是一片亂七八糟的嘈雜聲。
一群丫鬟來來往往,幾個婆子忙忙碌碌。夢心歪在軟榻上,一張小臉被激得慘白,在她的周圍,圍了一圈人,周姨娘方姨娘老太太一個不落,坐在她身上的羽揚更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好半天才轉頭問道:“老祖宗,她真的沒事兒吧?”
“放心好了,”老太太手中正拿著一碗藥,小勺子在碗裏攪啊攪,又吹了一陣才遞給羽揚:“沒什麼大事兒,隻是她這回害喜害得也實在太厲害了!想當初我懷你爹的時候也鬧騰,可也沒她這麼厲害,快些把這藥給她喂了。”
夢心幾乎是奄奄一息地靠在枕頭上,心中大叫:可不可以不要再喝了!但口中卻根本說不出話來。羽揚哪裏知道此刻的她在想什麼,點頭應了老太太,那藥便直接湊到了夢心的嘴邊,巴拉著要往裏灌。
老天!夢心差點要翻白眼,她從來不知道,懷孕竟是這麼痛苦的事兒。先頭她懷第一個孩子時雖然也總想著吐,但那畢竟是在聞到一些特定味道時才會如此。可這一次也不知怎麼搞的,凡是看到吃的就犯惡心,以至於連蜜餞梅子都沒了用場!
羽揚急得滿屋子亂轉,幸好老太太還算有經驗,忙忙得叫了太醫過來替她瞧,結果這兩****好歹是稍微能吃點東西了,但也徹底成了藥罐子。有了身孕還能吃這麼多藥嗎?夢心實在有些搞不明白,她隻知道,自己就算想要拒絕都沒法子了。
自打陳姨娘一家被趕出南宮府之後,府中明顯安穩了不少,周姨娘的子女不多,而方姨娘直到如今都還不曾有孕,倒也沒什麼好爭的。夢心原想著總算能好好休息一陣了,誰知自己這身子卻突然鬧騰起來。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忽然想起,是了,她的葵水可有些日子沒來了。先頭光忙著應付這個折騰那個,她根本就沒注意這許多,那天明明還想起來的,誰知被事情一打岔就又給鬧忘了。
當太醫告訴她她有了身孕的時候,夢心差點高興得直接跳起來。看來,今年的春天果真不算壞,就算府中出了這麼多事兒,但對她而言卻都是福音。羽揚也高興,抱著她在屋子裏頭轉了七八圈,樂極生悲的結果就是直接把她給轉吐了。
這之後,她的害喜現象是一日比一日嚴重,剛開始倒還沒太在意,但當她隻要見著吃的便想吐,而且總是吐得昏天暗地之後,羽揚終於慌了。她肚子裏頭懷著的,可是南宮家的嫡曾孫,羽揚一鬧騰,便鬧得整個南宮府都亂成了一團。
如今,家裏頭幾乎個個都圍著她看著她,偏偏老太太後來又在“不經意間”聽說了夢心當初落水是陳姨娘所為,越發緊張起來,恨不能天天呆在東廂房不肯出門,若不是羽揚抗議,隻怕老人家都快把鋪蓋搬到這裏來了。
如今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夢心真是要瘋。幸好這一回喝下了苦巴巴的藥,老太太總算安了心,帶著周姨娘和方姨娘出去逛逛,也算是留點私密空間給這小兩口。
屋門被人從外頭帶上,羽揚這才湊近了身子,將夢心摟在懷裏,忍不住去吻她的額頭。這些天實在是折騰慘了她,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女人有了身孕竟會這樣難受,吃不下睡不好,就連聞著怪味兒都直想吐。
她這樣難受,簡直比殺了他更讓他吃不消。有時候他甚至會產生一種很傻的念頭,直希望她所受的一切的苦自己都能替她分擔才好。
隻可惜,這念頭也就隻能想想罷了。輕輕揉著她的長發,羽揚沉聲問道:“怎麼樣?其實我也知道你不願意老是喝著藥,隻是若是不喝,你隻怕比現在更要難受。老太太都覺得怪,從來沒見人害喜害成你這樣的。夢心……我……都是我害的你……”
你還知道是你害的!夢心窩在他的懷裏對他翻白眼,不過羽揚此刻可瞧不見。見她不說話,隻當她沒力氣理人,便自顧自得又說起話來:“對了,這些天忙得焦頭爛額,倒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我覺得你一定很想知道。”
“什麼事兒?”這一回夢心總算是開了口,不過還是有氣無力——到了她這個地步,任誰都沒法子有力氣!吃三口吐兩口,就算是再補,沒法子進肚也根本補不成,明明是有了身孕,結果卻比先前還瘦。
若不是太醫再三保證說她健康的很,羽揚隻怕又要發瘋了。
“是你七妹的事兒。”羽揚的聲音帶上了笑意,低頭看她,卻見夢心果然來了幾分精神頭,正瞪大了眼睛看他。這段日子她消瘦了不少,卻顯得下巴越發尖,硬是比從前添上了幾分嫵媚妖嬈。若不是她的身子實在不舒服,有了身孕也不宜再折騰,他……
羽揚的喉頭動了一下,忙別開眼去,就事論事:“賈仁一直在別院,但時間太久他實在受不了了,年前的時候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竟然每日在牆角挖洞,挖出一個狗洞來鑽了出去。他身上倒還有些銀兩,忍了幾日便又進了窯子。”
夢心想起那賈仁的惡心形狀,頓時撇嘴,從胸口驀地升起一股惡心感,差點讓她又吐出來。卻聽羽揚接著道:“也是他倒黴,你七妹這些日子黯然神傷,因為再也沒能見著墨離,整個就好似得了相思病一樣,悶悶不樂根本不出門的。”
七妹她可真是……夢心聽得這話,簡直是被氣樂了!堂堂白家的七小姐,賈家的少奶奶,竟然真個就這樣和一個陌生男子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天,還一個勁兒地惦記著人家,就算那是他們下好的圈套,她也實在是太……
心中無奈又歎息,夢心點了頭,羽揚才接著道:“可這****七妹終於忍不住了,覺得自己在那裏傻傻等著實在不是什麼好法子,因此她便帶了那群從海陵跟來的小廝,在京城裏頭四處找。原來自是想著找到墨離,可墨離在咱們府上呢,她可到哪兒找去?這不,轉了半個京城都沒找著人影。”
“撲哧”一聲,一直沒什麼反應的夢心總算是忍不住了:“難道是墨離沒找著,卻找著賈仁了?”
羽揚也覺得好笑,一時點頭道:“是啊,賈仁剛從青樓裏出來,就被你七妹撞了個滿懷。聽那些暗衛說,他們兩個原本都有些沒能反應過來,結果一愣之後,賈仁便開始逃跑,你七妹則是一聲招呼便喊著一群下人跟著追,隻追得他抱頭鼠竄!”
雖然沒能親眼看到,但此時聽著這話,夢心都能想象的出那是怎樣的場景,就算隻會一點三腳貓工夫,但七妹可是個典型的潑辣貨,認定了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更別說她是驕縱慣了的,她可以出牆找別人,但並不代表她的相公也可以這麼做。
在海陵的時候她就不肯他納妾,更不肯他找另外的女人,結果到了京城在窯子門口瞧見他,還不得直接喊打喊殺?先頭把賈仁關在別院,本也是為了讓她如此,隻是府中事情太多反而耽擱了。
這一耽擱,他們都差不多把這事兒給忘了!若賈仁一直在偏房住著不出來,而七妹也一直傻傻地繼續等,這兩人根本不可能碰麵。誰知夢心他們都快丟得沒影兒的事情,他們兩個自己卻不放過自己。
如此見麵,比他們先前設計得恐怕還要熱鬧。在大街上追逐,恐怕真的要京城聞名了!
正胡思亂想著,羽揚伸手將她的身子往上掰了一些,讓她的腦袋剛好能夠靠在他的肩膀上,微歎了口氣,他的聲音倒是添了幾分不忍:“你這七妹做事果真是不留餘地的,在大街上她也不好喊打喊殺,隻是追著叫人把賈仁給捆了帶回去。”
他笑笑:“那別院她既然出來了,自然就再也沒法子住進去,如今不過是在客棧裏頭住著。暗衛跟著他們一直到客棧裏麵,結果你七妹先是在裏麵和賈仁大吵大鬧,後來就動起了手,然後……然後刀子一錯,就,就……”
夢心臉色一變,也不知從哪裏爆發出來的力氣讓她一下坐直了身子,她的眼睛瞬間瞪大,半天才喃喃開口:“不,不會是殺人了吧?這,這可是要賠命的!七妹若真是因為這個死了,我爹那裏……”
“不是!”見她激動,羽揚連忙安慰,不過臉上的神色倒也沒能輕鬆多少,隻是苦笑:“她沒殺人,不過問題是那一下和殺人也沒多少分別了。一個男人,沒了命根子,這將來的日子可怎麼過?況且她還是給他來了個連根斷……”
“嘔!”羽揚的話音還沒落,就被夢心猛的發出的一聲幹嘔聲打斷,“嘔!你……你別說了,我,我想……嘔!我想……吐!!”夢心徹底地瘋了,扒著床邊便是一陣的幹嘔,直嘔得連喉嚨都快掉出來,這才停下。
太難受,太過難受的感覺讓她的眼睛都紅了,隻不過現下她也不能去怪羽揚,要怪也能怪自己這個七妹下手實在太狠。看來,上一次的教訓她根本就沒放在眼裏,而那次那人畢竟還有救,這回這個……
夢心當初被他調戲的時候,雖然也想過讓他做不成男人,但現下聽見這樣殘忍的事情她還是覺得有些不適。不是不忍,而是感慨於七妹的不知死活。賈仁可是賈家的命根子,如今她把賈家命根子的命根子給搞沒了,人家不鬧上門來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