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它掩在身下的小狗屍體完全顯露出來,他看到那尚未完全腐爛的屍體被啃掉了一大塊,歪著的脖子上還有鋒利的齒印。
昂昂生前將小雪狐當做夥伴一般嬉戲,卻不曾想會死在它的嘴下,連屍體都被它啃噬的不成樣子。
姬弗然低頭看著小雪狐,手上的力道逐漸重起來,小雪狐哀鳴連連,輕微的“咯吱”一聲響,它卻軟軟的歪下了腦袋,再也不會吼叫。
“妖孽。”
他將小雪狐隨手扔在昂昂的屍體上,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昭華宮。
夕陽逐漸的沉了下去,他走到蘭陵宮時,天色已將近半黑。
蘭陵宮還是一片荒蕪淒涼的模樣,因為久疏於打理,就連吹過的風都比別的宮殿要更加的清冷。
他經過飛陽殿,在門前靜靜的默立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走進去,而是轉身走上了右邊的小徑。
信陽殿森然如昔,始終是蘭陵宮中最陰冷可怖的所在。
眼下不過是日落時分,這座華麗衰敗的宮殿卻已是顯露出了它獨特的森寒氣息,腐朽陰森的味道流溢,重重殿閣在幽暗的夕色下憧憧如鬼影四竄。
姬弗然行走在信陽殿上,卻如同回到母親的懷抱中一樣的自然,殿上唯有風聲呼嘯,偶爾的“啪嗒”聲,是他踩到了腐爛在地裏的花架殘骸。
他沿著遊廊走上大殿,淡淡的環視著滿殿的淩亂狼藉。
他記得這個地方,這裏有著他最慘痛的經曆之一,他的人生便是在這裏開始的,也是在這裏注定了結局。
他走進大殿,在滿是灰塵的淩亂布幔堆中撿起那件外袍,外袍上的血跡斑斑,雖早已幹涸了,卻依舊殘留著那時的腥風血雨。
“母親……”
他輕輕的呻吟著,緩緩的跪在二十多年前的塵土之中,將滿是血跡的腐朽外袍貼在臉上,無言的閉上了琥珀色的眼睛。
殿上的氣息似乎變的溫柔起來,風聲呼嘯,卻是未有鬼影嘶叫。
他抱著外袍走到庭院中來,暮色已然降臨,一片深藍的夜空之上,一彎柳眉月妖冶的懸掛著。
他靜靜的行走在庭院裏,仿佛穿過了自己的墳墓,冷風吹起他的衣裾大袖,滿院子的花木簌簌作響,像是有人在溫柔的說話。
他環視著庭院裏的花木,慘淡的月光之下,有什麼東西在草叢中熒熒閃亮。
拂在雜亂的長草,竟有一枚翠綠色的淚滴玉墜臥在泥土之上,散發著碧色森森的冰冷光澤。
他拾起玉墜按在心口,輕聲歎息,“母親……”
冷風平地起,森森然吹起二十年前的腐朽氣息,庭院裏的花木似乎在哭泣,又似乎在歎息,他看著月光,哀思流溢。
在慘白如銀的清冷月光下,他沿著來時路往回走,一路緩緩的走到修德殿。
修德殿的正殿也已是有許久不曾有人來過,他每日隻在偏殿處理政事,似乎是在刻意的回避著什麼。
推門進殿,點燃燭火,漸漸的照亮了滿殿的清寒幽暗。
修德殿依舊是以往的模樣,簡單莊重的幾樣擺設,每一處角落都清晰可見,巨大的琉璃屏風立在案後,傲然麵對著每一位來者。
名為月破的華麗屏風經曆了東朝三百年餘年的風雨,漸漸的顯出了殘敗的模樣。
別人不知道他在回避什麼,他卻是十分的清楚,他是在害怕,害怕會在月破的背後看見自己的模樣。
月破的正麵依然是清冷的月夜破敵之景,記錄著三百年前的壯烈曆史。
他執著燭火慢慢的走近它,垂著眼瞼繞到它的背後,見落了一地深藍色的琉璃,略被腳尖一碰便破裂開來,碎成更加細小的碎片。
默默的垂首立了片刻,他抬起頭來,卻見月破的背麵隻是一片沉沉的墨色。
他怔怔的看了片刻,忽然苦笑起來。
這世上本無十足準確的預言,又怎麼會有人在三百年前便預示到了今日的局麵,還將那預言鑲嵌在屏風上。
這不過是虛妄的一句警示而已呀,是高祖夫婦善意的提醒著後世子孫勤為政事而已呀。
世上最古是人心,最善變的也是人心。
他從月破後走出來,舉高手上的燭台照亮了昏暗的大殿。
從今以後,東朝便是真正的不複存在了,爾容雖是視天下為戲,他卻不得不肩負起這沉重的負擔。
他是真正的,得了天下,失了自我。(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