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早已經被磨得泛黃,在琴身之上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君字,看年代已經久遠,男人片刻後便轉醒了過來,眉間微微皺起,思緒再一次恢複。
“洛川,扶我到床上去。”男人虛弱的說道,大概以為是他的貼身小廝在身後。
華容沒有開口,將他扶了起來,他眉間剛剛才舒展,卻猛地又皺了起來,“你是何人?”語氣中盡是冷意,他的身子已經掙紮出華容的攙扶,本就是虛弱不堪的身子這一下更是搖搖欲墜。
待他轉過身來,華容方才看清他的眼眸之中一片清明,她從未見過一個人會擁有這麼澄澈的雙眼,不染一點纖塵,幹淨的仿佛初生的嬰兒,若未睜眼的他並不出彩,但是有著這樣一雙幹淨的眼睛,任何汙穢在他眼前也都是相形見拙。
華容被他的眼光看得有些心虛,自己不請自來,而且還是越牆進來,不由道:“我,我隻是路過。”說這話的時候她自己都不會相信這樣的借口。
那人隻是從頭到尾掃了她一眼,繼而卻沒有再管她,而是抱著古琴臥在了床榻之上,他的身體再不足矣支撐他多站一會兒。
華容本想伸手扶他,卻被他淡漠的擺脫掉,果真和暮炎說的一樣,他為人極為淡漠,她沒覺得怪異,最多也隻是特立獨行罷了,他有著他自己的生活,並不想被外人幹擾而已。
來之前所有的疑慮都打消了,試問這樣一個連自己都自顧不暇的人,又談何去行刺公主,而他手上的牙印,華容站在那,他沒有再答話,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頓了頓,她終於開口道:“你的身體很糟糕。”
他仍舊沒有抬頭,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他隻是一遍又一遍的摸著那琴身上的紋路,若是換做其他人,華容隻怕問都不會多問一句,但是看到這人手上的印記,或許是同情,又或者是其他感情,她有些於心不忍。
我知道你要救的那個人或許對你而言很重要,但你再將自己的血給她,你最多隻有一月的時間。
聽到這裏,泠君的眉頭才微微一挑,眼眸睜開看著華容,“與你無關。”
他身子為何會這麼差,隻是因為他的身體本就特殊,恐怕他是百年一見的冷凍體質,並不是指他們的血是冰冷的,而是他們的血可以起死回生。
或許但跟你聽到這裏便會覺得這世上怎會有這麼好的事情,那還要大夫幹嘛,直接讓他喂血就好了啊,事情卻沒有這麼簡單。
吸了他血的人,或許暫時會活下來,但是從今以後就必須要依附他的血為生,每月一次,但是偏偏他們這樣的人,當血液被吸了以後,血液恢複速度比起常人來說要慢上十倍不止。
試問補給不足,一個人會怎麼樣呢?一開始也就罷了,隨著時間的增長,被他寄宿的人身體會越來越好,而他則是會因為缺血導致身體出現其他並發症,最後他將會因為內需虧空而死。
而擁有了他完整血液的人則會繼續活下去,這相當於是用自己的命換來了另外一人的命,這世間當真沒有那麼好的事情,老天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泠君會為一個人做到這樣的地步,華容怎麼會不動容,那人的身體越好一分,他便會虛弱一分,這種死並不是立馬就見效,仿佛是中了慢性劇毒,隻能一天天看著時間從自己指尖流逝。
華容猜想那個人定是給他送琴之人,他的臉色隻有在看琴的時候才會產生變化,他是公主的側夫,難道說他心中的那個人是公主?
華容很難想象如果真的是公主,她分明有那麼多的美人,但是他卻隻有她,為了她還要犧牲掉自己的性命,這樣真的值得麼?
不過這一切都是華容猜想罷了,或許,他心儀之人根本就不是公主,但無論是誰,這種精神對於華容來說就已經是很可貴的,天下間能夠做到這樣的又有幾人。
“也罷,這個給你,雖不能救你的命,但能使你多撐一段時間。”華容從懷中掏出了那瓶九轉雨露丸,這是臨走之際,百裏沐風專門為她提煉的。
“這是你剛剛給我喂的?”
“不錯,吃不吃由你,就當是我私闖你家的酬勞。”華容丟給他轉身即走,像他這樣的人,早已經將生死置於度外,他所在乎的也許僅僅隻是那人罷了。
“多謝……”他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華容卻仿佛已經了解。
“不必,原本我以為你會是刺殺公主的人,現在看來,以你的身體怎麼都做不到那樣的事。”華容站定,驀然回頭。
恰好看到他眼中的那一抹驚慌失措,果然,他心中的那個人,就是雨蘿,華容有些唏噓,想不到他竟然會對她用情至深。
他沒有再問,隻是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慌亂流露出了所有心思,“請你好好照顧她。”他艱難的牙縫中擠出幾個字,繼而閉上了雙眼,臉上表情再次變得虛幻飄渺。
他這樣的男子,當真是世間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