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3 / 3)

袁世凱半生匍伏在皇權之下,非常羨慕帝王的淫威,把做皇帝視為人生權力、榮譽、享樂的極峰。他的帝王思想由來已久,至晚在辛亥革命爆發前後即已有成就帝王之業的打算。前幾年他沒能稱帝,是因為客觀條件不允許,如今最大的社會障礙——資產階級民主派被清除了,自己得了天下,爬到峰頂上去的心情便急切起來。他開始放空氣,造輿論。他常常以否定的口氣問他的部下:“共和辦得怎麼樣?”有時則幹脆說:“共和辦不下去”,中國數千年來都是帝王君臨天下的曆史,“非帝製不可”,表明他對封建君主製的向往和迷戀。在他看來,“國非公器,人惟獨尊”,決心“以萬民之膏血,博一己之尊榮”,要嚐一嚐皇冠的滋味。

袁世凱經常與梁士詒、楊度等人評論西方各國英武絕世的人物,如普魯士國王威廉、俄國沙皇被得大帝、美國總統華盛頓、法國皇帝拿破侖等。袁世凱笑著說:“威廉、彼得大帝、華盛頓,他們一生的事跡,我很欽佩,但卻不願意學習,隻有拿破侖與我相似。我小站練兵不次於拿破侖募集十字軍,癸醜(1913年)之戰,威懾東南半壁江山,與拿破侖震驚歐洲,沒有什麼兩樣。”說完,哈哈大笑。楊度恭維說:“大總統就是東方的拿破侖啊!”袁世凱樂不可支:“你這句話,算是說到我心裏去了。”

袁世凱早有稱帝之心,陰謀搞帝製。

有幾個傳說流傳甚廣。

某年某月某日,茶童照例端著用碧玉製成的杯盞,侍候正在午睡的袁世凱。因為袁世凱每日午睡醒來,必要飲一口香茶。

這茶杯是用上等碧玉雕刻而成,是朝鮮國王賜給定世凱的,袁世凱十分珍愛。

這時袁世凱尚未醒來,茶童捧著香茶呆呆地站在床邊,看著大總統。他越看眼越花越模糊,等他細細一定神時,他看到床上睡的哪裏是大總統,他看到的是一隻大蟾蜍。

這茶童嚇得一楞怔,手中的茶杯不由得啪地墜地而粉碎。

這時袁總統仍在熟睡之中,茶童暗自慶幸。他自知惹下大禍,不知所措,隻好去請教侍奉領班。

領班見多識廣,沉吟一會兒,便有了主意,他讓茶童等大總統醒來時如此這般地答話即可,茶童心裏這才踏實一些。

睡醒的袁世豈沒有喝上香茶,又見鍾愛的茶杯被摔碎,不由怒上心來,喝問茶童這是怎麼回事。

茶童怯怯地說:“小的不敢說實話。”

袁世凱道:“有什麼不敢?”

“小的怕大總統怪罪”。

“你照實說說看!”

“剛才……我看見床上……”

“看見床上什麼?”袁世凱不耐煩了。

“我看見睡的不是大總統。”

“亂說,不是我又是誰?”

“是一條五爪大金龍,閃閃金光,正要騰空而飛……我嚇得一走神……茶杯就掉在地上。”

“嗯”,袁世凱心裏一樂,一屁股坐下,麵上還是原樣,他沒再言語。沉默一會兒,他順手從桌上拿起一件值錢的東西,遞給茶童:“這事悶在肚裏,休要對別人亂講”。

於是茶童逢凶化吉。當然。這是傳說。

還有一條鐵聞:一夕,袁將就寢,忽聞人聲喧雜,大疑。正擬派人往查,一侍從匆匆自外入,駭告袁曰:“蛇!蛇!蛇!” 袁歎曰:“蛇為宮中常見之物,胡為倉皇若是?” 侍從喘息稍頓,又曰:“是條赤蛇,盤旋居仁堂梁上,纏繞數匝,狀至駭人,侍逐之弗去,且昂首向人作吞噬狀”。 袁尚未及答,時袁某妾在側,急進言曰:“妾聞蛇交冬令,從不輕易出洞,且其體大而色赤,必非凡品。意者其有吉祥之兆乎?老爺子何不往視之,妾將偕行也。” 袁曰:“喏!”

於是偕妾至居仁堂,果見赤蛇在焉,通體深紅色,隱約間似有鱗甲齒齒然,吐怪舌若電,毫不懼人。

赤蛇睹袁至,不移動,俯首下視,向袁點頭,已而,蛇循梁行,及屋之西隅,鑽牆穴入,倏忽不見。人皆嘖嘖稱異!

以上記載同樣是一個傳說。

又某日,袁世凱收到某天文學家上書,書曰:“由某日起,三更以後,有帝星朗照某某緯度,正在河南項城縣地區,茲己逐次北來,月後可至京師,上天垂象,當屬在吾皇也。”

袁世凱看後將信將疑,於是於某夜,和其長子袁克定一起登某殿月台上,果如所言。袁大喜。於是京中轟動一時。

這種事情的真實性很難說清,但在當時的中國民間卻廣為流傳。

袁世凱想當皇帝,於是種種帝製的征兆也就不斷出現。征兆的出現,又加速了他帝製自為的步伐。

1914年底,袁家項城祖墳的墳丁來京報告,說在袁世凱生父袁保中的墳側長出一紫藤來,長逾丈許,蜿蜒盤繞,狀似龍形。袁世凱本來就迷信風水之說,以為這是祥瑞之征,好不高興,立即厚賞墳丁。於是,又特派其長子克定回鄉觀察。袁克定自河南項城回信說,此言屬實。袁世凱大喜,回信讓袁克定招募墳丁,築牆護衛,以防牛羊踐踏。

盡管隻是迷信之說,也構成了袁稱帝的外部刺激。但是,最大的外部刺激則來自於帝國主義。一些主要帝國主義國家,對袁世凱複辟帝製的活動,或支持,或默許。無論日本、美國、英國、德國或沙俄,都在不同程度上給予袁某種鼓勵或實際的援助。日本首相大隈重信曾說:“中國應該有皇帝”,完全讚成“改國體”,表示“改共和為帝製是中國內政問題,袁大總統可以放心進行”。沙俄外交大臣沙查諾夫曾向日、英兩國政府表示:“俄國政府不反對在中國實行帝製政體。”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聲明,早在辛亥革命時期,英國就和美國一道,主張君主立憲,現在“若中國無內亂,則隨時可以實行”帝製複辟。美國聲稱:“亟盼”帝製運動“能在短期內順利完成”。美國傳教士李佳白還上書袁世凱“為君主之治”,鼓吹“治理中國永久之政策,舍專製必無適宜之體”。

德國的態度也是明確的。1913年的9月底,袁克定以“就醫”為名赴德國,抵柏林後,說見德皇威廉二世,威廉賜宴便殿密談良久,“力陳中國非帝製不能圖強”,並答應在“財政器械”方麵“給予大力援助”。袁世凱得到報告,亦非常興奮,仿佛吃了定心丸。

經過1913年至1914年的醞釀,到1915年初,皇帝的鬼影已若隱若現,由總統變皇帝的鬼把戲便開始由秘密階段而進入公開階段。1915年1月,袁克定約請梁啟超赴湯山春宴,隻有楊度一人作陪。談話時,袁克定曆詆共和之缺點,大談變更國體之好處,希望求得梁啟超讚同。梁啟超客觀地陳述了複辟帝製將帶來內政外交諸多危險。然而,袁克定聽不進去,梁啟超知道大禍將至,不久便移居天津,躲避袁家的糾纏。

正當袁世凱積極準備推行帝製之際,1914年爆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德、奧同盟國集團和英、法、俄協約國集團在歐洲展開了大廝殺。袁世凱一心想當皇帝,對雙方均不敢得罪,宣告中國嚴守中立,公布了中立條規。

日本帝國主義早有鯨吞中國的野心,隻因缺乏適當時機,如今歐洲列強卷入世界大戰,無暇東顧,日本認為把中國變為獨占殖民地的時機已經到來,決定參加協約國集團,借口對德國宣戰,侵略中國。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對梁士詒講了實話:“英日聯盟,日必助英,德國所屬之青島,中國不自取。必有人起而代取之者。”

針對日本的侵略企圖,國內不少人主張對德國宣戰,立即奪回德國侵占的青島,使日本失去侵略的目標和借口。但因德國積極支持袁世凱當皇帝,袁不願與之失和,對之宣戰。

至於奪回青島,他連想都不敢想,說“先行下手,奪回青島,於情於勢,未嚐不是。但我國既經宣布中立,忽翻前議出兵,以助聯盟,恐外交上益增糾紛,且更恐動日本之疑忌,此著似可行而不可行也。”

不僅如此,當德國認為無力防守願將青島交還中國時,他還不敢直接接受,想經過美國之手轉交給中國。

日本駐華使館代辦小幡酉吉為此提出警告,他連忙聲明否認有與德國商議收回青島之事。

8月23日,日本對德宣戰,不顧中國中立,派兵強占青島(11月7日),奪取了德國在華的權益,並進占膠濟路,一躍成為東亞國際政治勢力的支持者。

袁世凱深知,要複辟帝製,必須首先取得日本的支持。因此,對日本侵占山東,他表麵上一再提出抗議,以敷衍廣大人民強烈的反侵略要求,而實際上則采取了退讓政策,在對德作戰的借口下,日本駐華公使日置益要求中國政府劃出中立區域,並提出日軍在中立地登岸,中國不能抗議。 袁世凱提出的惟一要求,是讓日本給中立國保留一點“體麵”。

9月2日,日軍大隊人馬配合少數英國軍隊在山東龍口及萊州附近突然登陸,中國的中立遭到破壞。

袁世凱不敢幹涉日軍行動,於次日照會各國,聲明援照1904年日俄戰爭先例,在龍口、萊州及膠州灣附近地方,不負完全中立之責任。

他自己宣布的中立條規又被他自己否定了。

日軍一直向南推進,9月26日占領濰縣車站。在占領區內,日軍完全把中國人民視為被征服者,霸占民房,強索豬牛,掠奪糧食,勒派車輛,強奸婦女,槍殺群眾。

日軍甚至在平度縣張貼布告,對中國人民宣示:

一、妨礙日軍行動者處斬;

二、切斷電線或傾損者處斬;

三、拘送逃犯或指明告密者重賞;

四、知罪不舉,窩藏“匪徒”,鄰居鄉保,從重治罪;

五、一人犯之,該村人民盡處斬刑。

對這些駭人聽聞的滔天罪行,除外交部讓駐日公使陸宗輿哀求日本政府製止外,袁世凱沒有任何一點強硬的表示。

日軍超越戰區,占領濰縣後,袁政府提出了軟弱的抗議。但日本政府毫不理會,10月6日占領濟南車站,11月7日攻占青島,膠濟全線和膠州灣盡為所占,結束了在中國領土上對德國的戰爭。

袁政府幾次提出,取消特別中立區域,日軍從膠濟線撤退到膠州灣租借地內。日本不允,突然於1915年1月18日向袁世凱提出滅亡中國的“二十一條”要求。

作為支持帝製的交換條件,日本是要變中國為其獨占的殖民地。按照日本首相大隈的指示,1915年1月18日置益撇開外交部,徑至懷仁堂謁見袁世凱,當麵遞送了二十一條要求,再次威脅利誘,說:“若開誠交涉,則日本希望貴大總統再高升一步”,日本對“袁政府亦能遇事相助”。最後希望袁嚴守秘密,盡速答複。

早在日本提出“二十一條”以前,代表日本侵華利益的秘密浪人組織“黑龍會”,向日本政府提出了一個侵略中國的“備忘錄”。備忘錄鼓吹“今歐洲大戰為解決本問題千載難逢之機遇”。建議成立一個所謂中日軍事同盟,擬議中的條款包括了爾後“二十一條”的主要內容。為了誘使袁世凱政府徹底投靠日本,備忘錄主張“改變中國共和政體為君主立憲,而這一立憲政體必須在一切細節上與日本的君主立憲相符合”。但同時又對袁世凱沒有完全聽命於日本表示不滿,甚至於鼓吹顛覆袁政權,使出現“自然信任並依靠日本”的新政府。這表明,日本一方麵不能不利用袁世凱,謀求擴大對華侵略的權益;另方麵又企圖利用中國人民反袁鬥爭的機會,另尋中意的代理人。這種兩麵政策指導著日本對袁世凱帝製活動的態度。這個備忘錄在日本強迫袁世凱承認“二十一條”以後幾個月,被揭露出來。

“二十一條”分列五號,每號包括若幹條,合計21條,主要內容是: 第一號四條,要求享有德國原在山東的一切權益,中國不得將山東省的土地和沿海島嶼讓與或租與他國,日本可在省內建築鐵路,開辟主要城市為商埠。 第二號七條,將旅順、大連租借期限和南滿、安奉兩鐵路交還期限,均延至九十九年,日本人在南滿和東部內蒙古享有土地租借權或所有權、居住權,以及開礦各種權利。 第三號二條,要求將漢冶萍公司由中日合辦,其附近礦山,不準公司以外人開采。 第四號一條,要求中國不得將沿海港口、灣岸及島嶼,讓與或租與他國。 第五號七條,要求聘用日人充任政治、財政、軍事顧問,日本在中國內地所設之病院、寺院和學校有土地所有權,中日合辦警政和軍械廠,武昌與九江、南昌間及南昌與杭州、潮州間建築鐵路,福建省內鐵路礦山建築開采,日本有優先權,有在中國的傳教權。 “二十一條”是日本政府侵華政策的必然產物,也是秘密軍國主義團體黑龍會策劃的結果。

黑龍會在1914年9、10月間提出一個《解決中國問題意見書》,認為“目前是日本迅速解決中國問題最有利的時機”,“使中國自動地依賴日本,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政策問題”。 要達到目的。必須同中國訂立“秘密條款”,包括日本向中國派遣軍隊,占領膠州灣,取得德國在山東的一切權利,日本人訓練中國軍隊,充當中國政府的財政顧問、教育顧問,中國把南滿和內蒙的主權讓與日本,把福建的港口租借給日本等等。

這個意見被日本政府采納,成為日本政府製定“二十一條”的基礎。

12月3日,日本外相加藤高明把密擬的“二十一條”交給奉召回國的日置益,訓令說:“帝國政府以為於此機會,確保帝國在東亞之地位,以保全大局,實行以上各項,實為絕對必要。帝國政府實具有極鞏固之決心,必圖各項之貫徹,貴使其善體政府之意,為國盡瘁。”

1914年12月15日,日置益返抵北京。1915年1月中國政府提出取消戰區問題後,日置益要求覲見袁世凱。

1月18日,袁接見了日置益和參讚小幡酉吉、書記官高尾亨等。日置益將“二十一條”直接麵交袁說:“日本政府對大總統表示誠意,願將多年懸案和衷解決,以進達親善目的,茲奉政府訓令,麵遞條款,願大總統賜以接受,迅速商議解決,並守秘密。”

繼而威脅說,在日本的革命黨人“與政府外之有力日人有密切之關係,除非中國政府給予友誼證明,日本政府直不能阻止此輩之擾亂中國”。

但馬上又加以誘惑:“日本人民皆反對袁總統,彼等相信總統為有力的排日者,其政府亦采遠交近攻之政策。總統如接受此種要求,日本人民將感覺友好,日本政府從此對袁總統亦能遇事相助。”

日置益最後那句話,就是暗示袁以承認“二十一條”作為日本人承認他搞帝製的交換條件。

其後日置益對曹汝霖說得更加露骨:“敝國向以萬世一係為宗旨,中國如欲改國體為複辟,則敝國必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