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聲如玉盤珠落,如清澗泉鳴,如碧湖秋月,如夜雨聞鈴,攝人心魂,令人癡絕……
元戎這會兒腦子清醒了許多,他抬頭眺望,看到前方竟有一塊長長的巨石橫著卡落在了兩側的高山之間,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拱門,巨石之上用朱紅色的隸體刻寫著三個碩大的字:“靡音穀”。
“這裏是什麼地方?我為何跟著他們來到了此處?”元戎詫異不安,但更奇的是他雖然已經有了意識,但還是無法控製自己的腳步,仍是跟著那鈴音緩緩前行。他看了看周圍,發現此時已有約莫八九個與自己年齡相若的男男女女同行,在他們眼中也都流露出驚訝之色,不住地觀望著山澗之中的奇特景觀。
穿過了那道“拱門”,眼前景色又異,但見道路兩旁山石漸漸變窄,最後隻剩下了條一人可過的小徑,而雙側山石之上,雕刻滿了各式各樣仕女的浮雕,她們姿態各異,栩栩如生,每個仕女的纖纖素手之中分別持著各式各樣的樂器,均在傾心彈奏。元戎不明樂理,隻認得有的是月笛,有的是排簫,有的是琵琶,有的是胡琴,琳琅滿目,千姿百態。這條小徑彎彎曲曲,似是無窮盡一般,不知通往何處。耳中琴音越來越清晰,而鈴聲則越來越低沉,突覺眼前一亮,兩側山石向左右一分,終於一片開闊,原來是到了一個巨大的山穀之中。
奇的是這山穀中樓閣亭台,芳園廊宇,山石瀑布,奇花異草,竟是應有盡有!此地處於淮水之北,然置身於斯,卻恍如來到了杏花春雨的夢裏江南一般。
這時有幾個黑衣男子走上前來,他們前麵帶路,引著搖鈴人和元戎等人朝山穀深處走去。沿著穀中的石徑一路向前,那琴聲便越來越盛,伴著琴音朗朗,又隱隱約約的傳來了一個女子的歌唱之聲,元戎仔細傾聽,隻聽她唱的是:
“千裏瀟湘挼藍浦,蘭橈昔日曾經。月高風定露華清。微波澄不動,冷浸一天星。
獨倚危檣情悄悄,遙聞妃瑟泠泠。新聲含盡古今情。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這乃是一首秦觀的《臨江仙》曲詞,那女子伴著絲絲弦音將其唱出,隻覺如癡如醉,婉轉多情,真真如低聲私語,悄聲訴說。待唱到那句“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之時,元戎像是聽到其中隱隱含有一絲哭音,仿佛這女子曾親身經曆過那種曲終人散的愁苦柔情一般。
搖鈴的男子收起了金鈴,隨著幾個黑衣人來至了山穀西南角的一個石亭之前,那亭子翼然臨於一彎溪水之畔,亭楣匾額上用雋秀的字體寫著“品墨聽香”四個字。兩旁婷婷侍立著兩名青衣侍女,亭的前麵卻掛著一道粉紅色的簾幕,那絕美的琴音和歌聲,正是從這簾幕之後傳來。
搖鈴男子將金鈴恭敬地置於了亭前的石桌之上,單膝跪地,拱手朗聲而言道:“屬下公孫姑洗拜見穀主。”一名黑衣侍女走上前來,將金鈴收起,遞到了帷幕之後。
琴聲立止,一個女人的聲音緩緩的說道:“授於你的任務可是完成了?”這聲音雖是柔美,卻不稚嫩,反而有一絲成熟的音韻。
那公孫姑洗答道:“啟稟穀主,昨日屬下用本門聖器‘引魂鈴’,已完成了本月九名‘樂(音yue)奴’的招募,這九人皆為年方弱冠及笄的少男少女,途中並未受到侵擾。這會兒他們已在亭外候著了,請穀主查驗。”
從那鈴聲停止之時起,元戎便已發覺自己身體恢複了自由,他觀察周圍,見分別有兩排黑衣男子持刀立於雙側,自己與另外八名男女在亭前站成一排,他揣度公孫姑洗的言語,心中方才意識到,自己與另外八人一樣,正是被那“引魂鈴”引誘至此,已經成為了他們口中所謂的九名“樂奴”之一。
青衣侍女走至亭中,將簾幕緩緩撩起,一個女子緩步從中走出。她雖已徐娘半老,但卻掩不住猶存的風韻,麵容清雅,雙眉如月,但在眉眼之間卻隱含著一絲淡淡的愁怨。雙唇似丹,嘴畔長著一顆美人痣,似白玉微瑕,恰到好處。一身黑色的衣裙,環佩叮咚,華麗雍容,卻唯獨在兩個袖子之上,繡著一片朱紅之色。元戎心想:“她年輕之時,定是個貌美的絕色女子,剛才的歌聲應當是她所唱,按照那公孫姑洗所說,此人應當便是這靡音穀的穀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