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纖細指被夾板夾得發紫,臉上、身上全是鞭子打出的血痕,其實,這些傷在素央看來,不足一提,這比起在地宮接受訓練時遭受的,差遠了,可是……
可是,下腹那鑽心的疼痛愈演愈烈,那是從未遇到過的,耳畔是那奴仆的驚呼聲,以及裳妃尖叫的聲音,猛地,肚子被狠狠的踹了一腳,隨即一股暖流從下麵溢出,素央再也支撐不住,抓著自己的嬤嬤不知在何時鬆下了手,她沒能有力氣再睜開雙眼,就這樣緩緩地癱軟在地上,指尖碰觸的地方一陣濡濕。
瞬時間,那種冰冷的腥味彌漫在牢房內。
清冷的月光照射在那一身素白的素央身上,朵朵宛若曼陀羅般詭異的鮮花肆意蔓延在那兒,妖豔的慘笑著。
~~
不知過了多久,模糊中,素央聽到牢房外那激烈的爭執聲,斷斷續續地,卻極不真切,漸漸地,卻又昏睡過去,再醒來,依舊在牢房裏,睜開雙眼,靜靜地望著那麵冰冷的暗黑色的牆壁,久久不曾動。
她也略懂醫術,看這情形,卻也知道,她是懷有身孕又被打掉了,孩子沒了,昨夜也在裳妃的口中知道,阿棠是被太後逼迫喝了毒酒,原本她是要給阿棠報仇的,可是,現在,她再也不需要了。
孩子沒了,就再沒有任何牽絆,她可以去陪著阿棠了。
就在這裏躺著,一動也不動,很快就會死了吧?素央慢慢合上雙眼如是的想著。
許是昏睡過去了,又或許是疼昏了,又或許是閉眼養神等待死亡的降臨……總之,牢門再次被打開的時候,她沒動,也沒說話,甚至連呼吸都省了。
過了一會兒,漸漸地,那股子特有的熟悉的龍涎香彌漫散開在這腥臭的牢房中,隔了一會兒,似又沒了,耳畔若有若無的響起宮侍的聲音。
久而久之,素央卻睜開了雙眸,眼神怔怔地越過那抹明黃,嘴角浮起一個淺淺的彎度,用很輕很柔的聲音地唱著猛地竄入腦海的童謠。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冷風吹
隻要有你陪
蟲兒飛花兒睡
一雙又一對才美
不怕天黑不怕心碎不管也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
殊不知,那堅定地身軀在聽到這童謠的時候卻猛地一震,景伊那幽深冷寒的眼眸裏透著一分疑慮,兩分震驚跟七分心痛。可是,素央依舊保持著原先那個姿勢,孩提時那早已隨風而逝的記憶像一碗濃茶,當中的苦澀與甘甜就這樣蔓延在這昏暗潮濕的牢房裏,暈染開來的確實淡淡的哀愁。
她與景伊早就在夢中相會,五歲那年在冷宮遇到一個稚嫩的冷臉娃娃,她給他送吃的,給他講外麵的世界,給他唱歌,為他胡亂蹦躂跳舞……這首童謠,就是當年素央留給幼年景伊的歌,也是五歲之後,在宰相府裏見到的那個“素央”所不會唱的。
那活潑機敏的女孩子就這樣刻在了幼年景伊的心中,而他真正喜歡的,也是當年那個給他唱歌的素央。
誰是誰的替身?現在追究好像沒有意義了。
早已被折磨得破爛不堪的身體被景伊一個大力扯起,耳畔是他震怒的聲音,當中夾雜著心碎般的沉重。
——你……是央兒?
素央沒有動,亦沒有回答,就隻是任其緊緊擁著,死寂的沉默在景伊抱著她起身的刹那被打破了。
她說:“皇上,我早已不是五歲那年的央兒了……也不再是槿瑜宮裏的娘娘了……我該回到屬於我的地方了……”
景伊吼道:“回到煜王身邊麼?你寧願跟著他去過陰暗的日子,也不願陪在朕身邊?”
素央扯動嘴角,卻極其平淡道:“有區別麼……有區別麼?他最起碼從來沒有把我的信任踩在腳下,就算是死,他也會站在央兒麵前,告訴我……”
牢房外猛地想起震耳的馬蹄聲,且急如閃電,隨即,宮侍魚貫而入,手捧銀色盔甲,景伊製止了為首宮侍將要說的話,不顧素央的反對將她抱出牢房。
卻在走出牢房的那一瞬頓住了,此刻素央頭腦早已昏沉,視線也愈發的模糊了,模糊中似看到一抹素白迎風立在殿苑之上。
素央微微一笑,這是要死了麼,公子,是你來接央兒了麼?
後野史記載,煜景六年深冬,槿瑜宮槿妃病逝。邊城告急,漠北胡人侵擾我朝國土,煜王被封為鎮北大將軍連夜前往邊城駐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