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夜星空,銀白色的光暈漸漸淡薄,皎潔的月光傾灑,映在朱紅色的宮牆上,稀疏的枝椏橫斜逸出,猶如躍動的剪影。
安靜的宮殿靜靜的在月光中沉睡,中庭地白,屋上的獸頭倒映,如同水中的遊魚。一隻白色的貓輕巧的躍上屋頂,抬著頭靜靜的看著空中的月亮,尾巴輕顫,似乎在冥思。
“陛下,該就寢了。”守候在殿門外的小宮監聽到裏麵的人低沉的咳嗽聲,終究忍不住出聲勸寢。等候在門外的宮監緊緊的咬著下嘴唇,眼中滿是擔憂的神色,吾皇總是這樣,每每不到支撐不住的時候,絕不休息。
屋裏的人似乎沉默了一會兒,放下手中的朱砂筆,又低咳了幾聲,說:“好。”
小宮監輕輕的推門進去,為陛下披上披風,手指靈巧的係好帶子,動作嫻熟,從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陛下一眼,卻能明顯的感覺到陛下身上那種陰沉的氣息,似乎很寂寞呢。
正在著沉默的時候,另一個小宮監很突兀的舉起托盤,高過頭頂,露出衣袖下麵纖細的手腕字,若是看得仔細,還能看到細微的顫抖,細聲的說:“請陛下翻牌。”
偉岸的身軀猛然一僵,無形的怒氣開始蔓延,讓正在整理披風的小宮監驚出一身冷汗,連忙示意小宮監下去,說:“擺駕夜宮。”
這才令陛下的神色柔和許多,怒氣也跟著消散,甚至嘴角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
夜宮是禁宮,建在湖中心的一座精致小閣樓,四周掛著紗製的帷幔,隨風飄蕩,隻有一條鐵橋連接著對岸,平日裏鐵橋都沉在水中,要用的時候隻用開啟機關就好,而知曉機關的人隻有陛下一人,所以除了陛下之外,無第二人來過這裏。
借著皎潔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閣樓正中掛著一副畫,畫中一名鵝黃色衣裙的女子站在桃樹下微微淺笑,微風吹過,發絲輕輕揚起,與飄落的花瓣糾纏在一起,女子的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淒迷而又溫婉。
朦朧的紗幔遮掩,看不清陛下的神情,隻能隱約聽到近似於哭泣的聲音,在空曠的湖麵上回旋。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陛下倒在地上,身形蜷縮在一起,痛苦的抓著自己的心髒,帶著哭腔的聲音不斷的吟誦著兩句詩,嗚嗚咽咽,悲語凉音。
在淚眼朦朧中,陛下似乎看到她從畫中走來,對著自己輕輕淺笑,一如當初的溫婉……
翌日,天雲初霽,一樣的晴好,橙紅色的朝霞蔓延在天邊,燃燒著大朵的雲彩,破碎的光芒傾灑在水麵上,悠悠蕩蕩,恰似瑩瑩的淚光,動人異常。
小宮監諾諾的守候在岸邊,餘光掃過陛下略顯蒼白的臉色,心中明了:陛下昨晚又是未眠呐,心中更是對那名能令陛下魂牽夢繞的女子好奇。
“咳咳……”一陣幹咳聲喚醒了小宮監的神遊,連忙伸出一隻胳膊扶著陛下往朝殿上趕去,沒有長長的儀隊,隻有兩個行色匆匆的人,這恐怕是最節省的皇帝了吧,小宮監心中暗想。
途中遇到同樣行色匆匆的太子殿下,小宮監明顯可以感覺到陛下的心情好了很對,憔悴的臉上也露出精神的光彩,與太子並肩而行,一邊詢問著平常瑣碎的事情。
太子一五一十的回答,眉眼間門市淡然,一點都沒有特別驚喜、狂傲的神情,一身素淡的白衣烘托著,全身透著謫仙的氣質,而且太子殿下與別的皇子不同,就連名字都沒有按照族譜排序,而是“雲風”二字,獨得陛下所有的寵愛。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有些事情一旦放手,就會後悔終生的。”陛下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便加快了腳步,沉鬱的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一掃方才慈父的模樣。
素來淡漠的太子卻笑的很開心,那燦然的笑臉與綻放的桃花相融,似乎隨時就會消失掉。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太子殿下突然得了疾病,不久便病逝了,然而陛下並不是很傷心,似乎還開心了不少,漸漸的,去夜宮的次數變少了,那種落寞感卻更強了。
吾皇當政五十餘年,國泰民安,是難得的明君,直到最後落葬的時候,隻有一件陪葬品,是一隻很舊的指環,緊緊的貼在吾皇的胸前。
已是遲暮的小宮監依舊守在陵園,就像當年守候在宮殿外一樣,仔細的將滿園飄落的桃花裝進精細的紗袋中,細心的埋在陛下的陵園旁的山丘裏,花白而稀疏的頭發在風中微顫。
不遠處的竹林中傳來清脆的鈴聲,其中似乎還夾雜著女子的淺笑聲,瑩瑩入耳,朦朧中,小宮監似乎看到年輕的陛下優雅的步入竹林中,麵上帶著溫和、燦爛的笑容,或許那就是陛下等候一生的人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