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春天,杜鵑花開在後院邊,玫瑰花開在小牆邊……”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老伴也時髦學少年,加入音樂創作洪流,填起歌詞來了。
記憶中,打從春神降臨塵俗後,每逢黃昏時分,映著金菊彩霞,老伴佝僂的身影便伴著花剪、小鏟,規律地動作,左左右右,追隨著回蕩在空氣中的自創歌曲,起勁地在前院活動。
“不好了,手指頭被菜刀切了!”一陣風似的,老伴的身影竄進了廚房,對著麵色凝重,高舉血流如注的手指,驚慌失措大叫的傷者,使出急救功夫。
拿出急救箱,非專業地把不知沒入菜裏,還是水流衝走了的肉塊母體——食指施救完畢後,老伴籲口氣:“唉!我還以為指頭砍斷了!”
“真沒良心!”話雖如此,但確是這一路走來,什麼事不是老伴倆互相扶持?
“叮咚!叮咚!”星期天起得晚,剛用完早餐,準備喝口茶,忽然門鈴有氣無力地響了兩下。經常在後院曬衣場,笑眯眯地遞上一袋新西蘭特有水果“翡糾阿”的阿婆,突然大駕光臨。
“請進!”九十歲老人到訪,全家受寵若驚,趕緊出迎,探個究竟。
“MichaelI...wouldlike...”阿婆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原來是昨夜強勁的風,吹垮了牆邊大樹,圍牆坍了,但是兒子一家度假未歸,希望鄰居的我們過去幫個忙。
“Noproblem,noproblem...”一向“助人為快樂之本”正在上高中的侄兒,歡天喜地地打前鋒,衝到隔壁院子,試圖螞蟻搬象。
“你一個人不行啦,大夥兒一起來。”
就這樣,你扛那邊,我推這邊,拔河似的一個接一個,終於把龐然大樹,自倒塌的牆身上挪開,也把受損的籬笆修複完工。
老太太咧著嘴說:“謝謝!”
可不是嗎?人是群居動物,終其一生都在人海中相伴度過,無法離群索居。在家庭裏,少年夫妻老來伴,彼此提攜,患難與共,在人生波濤中,伴隨各個波浪,浮沉前進。
上學的孩子,在無涯的學海中,疑義相與析,與同學一起研究,互相討論疑難,共同走出困境。古語說:獨學而無友,必孤陋而寡聞。心理學也有這麼一句話:同儕間的認同。
盡管是幼兒園兒童,我們不也常見他們小手拉小手,一同上學去嗎?社會上,不管是獨資經營,抑或合夥共創公司的老板,都各有其組織或行業同好,胼手胝足,打定天下。即便是小說故事創作,除了男主角、女主角外,寫作者還要編排無數人物,相伴發展情節呢!
平時運動,若沒有節奏相伴,跳舞,若沒有音樂拍子搭配,必是步伐淩亂,缺少個中情趣,乏味極了。難怪詩人李白說“獨酌無相親”,要“舉杯邀明月”,與明月同喝共舞。
常言道:紅花綠葉,相得益彰。花兒尚且需要綠葉作伴。回過頭來看看,秋冬時候的枯枝敗葉,一棵棵光禿禿的樹幹,寂寞地挺立,偶爾出現的狂風驟雨,雷厲地潑灑在毫無遮蔽、無以保護的樹身上,大地顯現的,不隻是一片淒迷,還夾雜著一份沒伴的無奈與悲涼,這等景象,令人目睹之後,想必也“心有戚戚焉”吧!
唐朝詩人陳子昂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隻因如此,他便“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沒有伴的人,竟是這般脆弱。
有時我們看電影,屏幕上出現踽踽獨行的背影,一人獨坐搖椅的鏡頭,垂暮老人伶仃終老,身旁隻有一隻忠狗守護,不禁要悲從中來,無助、無依,甚至害怕、緊張、肅穆的感覺,幾乎令人窒息。
原來,伴——除了鏡頭上的協調,竟還有共同扶持,溫暖人心的作用。而“天涯我獨行”,竟是這般難耐、驚恐,甚至不愉快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