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家裏有些銀兩的人家,除了大大小小奴仆、侍女外,少不了還有長工。長工﹐顧名思義是長期在有錢員外家幫著做工的人。現在,我家雖不富裕,更非員外之流,卻也擁有一位任勞任怨的全職長工。
以前在家鄉時,本身已有專業工作的阿鑫,因為興趣,業餘幹個兼職長工打打雜也就算了。此刻,身居凡事DIY的奧克蘭,小小工程,請個工人十分不便,也就義不容辭地擔任起全職長工,並視此為終生職業,無怨無悔永不罷工地樂在其中了。裏裏外外,無論粗工細活,長工一手包辦,絲毫不以為苦。
春秋時代魯國有一位很有名的工匠,名叫“公輸班”。
他的手藝非常好,隻要一把斧頭在手,即使不成材的木頭,他都能做出精美的器具。我家的“現代公輸班”雖不能如此巧奪天工,但也相差不遠了。
三年多前搬家時,樓下多了一個workshop,閑置著實在可惜。我家長工二話不說地拿起皮尺,左量量,右比比;一會兒爬上,一會兒爬下,煞有其事地計算著幾根大木頭,幾根小木頭;需要幾片牆;哪裏開門,哪裏接電線。每天下班回來,吆喝著“小工”幫忙拿鐵釘、遞釘錘,釘木頭架、釘牆、磨石膏板、鋪地毯……不出幾天,舒適、美觀的起居室就“海市蜃樓”般地呈現眼前了。
又有一次,樓下rumpus的天花板出現孩子彩筆塗鴉似的斑駁痕跡,線條明暗清晰,像極了戲台上醜角的大花臉,更像是剛生過病、形容枯槁的皴皺麵龐,簡直是慘不忍睹。
敏感的“長工”直覺地感到那是水漬,於是展開了一連串的抓漏工程,企圖循線找出肇禍元凶。鍥而不舍的結果:原來是一直以來藏身天花板裏的銅質水管氧化,長了銅綠,水管腐蝕破裂,於是水滴就這樣滴滴答答地占據了天花板的每一寸麵積。盡職的長工,再一次發揮敬業精神,衝向慣跑的五金行買回補漏材料,左捏捏、右搓搓,三兩下工夫,淚水漣漣的水管立刻停止了傷心的啜泣,不再淚灑天花板。而查漏時被切割得“柔腸寸斷”的石膏板,也一一換上全新服飾,刷上白油漆。受創的天花板,在我家長工的細心嗬護下,霎時恢複了往日風貌,一點也沒有“淒愴病容”的感覺。
更妙的是,原本滿地黑漆漆的前後水泥地門廊,在長工安排的精美磁磚搶戰灘頭後,煥然一新,再也不必三不五時地上衝下洗,忙煞水槍(waterbluster)先生。
我家長工放下榔頭、釘錘、水泥磨刀,穿上圍裙,拿起菜刀、鍋鏟,搖身一變,又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時髦中饋師”。除了“客家小炒”色香味地道,令吃過的人齒頰留香,緬懷不已外,“麵疙瘩”是他的另一拿手絕活,品嚐過他手藝的朋友,無不嘖嘖稱奇。
說來奇怪,我家長工不僅扮演“電子怪貓”、“台、新師表”,甚至“木工”、“水泥工”,對於“飲食文化”也別有一番見解與詮釋。有時為了祭祭五髒廟、慰勞慰勞辛苦終年的五髒六腑,全家外出打打牙祭。誰知回來後,長工先生閑來無事,竟然有模有樣地擺起pose,賣弄一番。而足以媲美餐館的滿桌佳肴,就這樣一一重現寒舍。起先,我們都以為是巧合,正巧那幾道菜他老兄會做,但屢試不爽,才恍然了解:原來飲食間,餐館大廚的食譜早已偷偷地溜進了他的腦海。
現在,即使到朋友家做客,到餐館用餐,回家以後,隻要時間許可、材料具備,長工就可在自家廚房,大顯身手。
甚至,精心改良出更可口的美味。當然,我們也就義不容辭、順理成章地享用這位時髦中饋師的傑作囉!
生於鄉村,長於郊野,從小與雞鴨為群,與牛羊為伍,看著牛屁股長大,伴著青菜、水果成長,與日頭賽跑的長工,在這樣大自然間、閑雲野鶴式生活中,耳濡目染的結果,終於熏陶出淳樸的“老圃”特質,舉凡種菜、種水果,無一難得了他。因此,雖沒有大農場,也沒有專業蔬果溫室,但我家經常青菜、水果滿後園。最高紀錄,曾經在小小院子裏收成了十六種蔬果。也許,這又是中饋師在佳肴美味的材料敏感度方麵,所表現出的另一成就吧!
動輒要求“男主外、女主內”的中國傳統社會中,能在“長工”這個角色上扮演得如此稱職、得體、興味盎然,而且樂趣無窮的,倒也不多。若要隨便辭退這樣一位忠心耿耿、合作多年的老長工,還真舍不得呢!想到這裏,且讓我倆繼續配合、共同為“長工”與“小工”的職責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