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紙娘家人搬來椅子,招呼鄭然菲和孟局長坐。
鄭然菲提起那年聯誼會搞活動的事兒,剪紙娘好記憶,居然還記得,拉著鄭然菲的手說,那次的鬧春圖沒剪好,半道上折了一剪子,慚愧!
鄭然菲哪裏明白折了一剪子是什麼意思,她甚至都想不起來那幅鬧春圖是什麼樣子的了。
鄭然菲道,您謙虛了老人家,您是名家呀!
剪紙娘正了一下老花鏡問,來送潘老頭呀?
孟局長打岔道,聽說你在給他剪輪回圖,我們來看看。
剪紙娘說,還沒倒出空來剪呢,手上這個活兒是新加坡人訂的,一組盡孝圖,趕了一星期了。
剪紙娘娘,你為什麼還剪紅紙?你難道不知道我爺爺去世了嗎?潘家小女兒拉著小臉,氣咻咻地問。
剪紙娘和顏悅色道,想當年,毛主席和周總理去世時.我也沒停過剪紙呀。
我爸是潘光玉!
那你爸的哥哥是誰呀?剪紙娘問。
潘家小女兒仰起頭,得意地說,說出來嚇你一跳,東升市委書記潘左一!
剪紙娘嘟著嘴道,喲喲喲,小人兒,你差一點兒就把剪紙娘娘嚇背過氣了。笑笑又道,你不知道吧,有一次在省府,你大大見我,比你現在的小模樣不知客氣多少倍.不信你家去,去問問你大大。
那我不管!潘家小女兒紅著小臉說,反正我媽說了,你這幾天裏不能剪紅紙。剪紙娘娘。我實話告訴你,我來,就是我媽讓我來的,看看你幹什麼呢,看我回去不告訴我媽,你不給我爺爺剪輪回圖不說,還剪大紅紙,你是害我爺爺,故意不讓我爺爺輪回!
聽到這裏,鄭然菲和孟局長幾乎傻眼了,她們沒料到小姑娘帶她們到這裏來,竟然是這樣的用意.這不是活活讓這個小孩子給耍了嗎?
年幼長身,禮數當貴。剪紙娘語重心長地說,官家言行,不可欺民。世間凡事,循先來後到,公平順天地,霸道傷萬物!
潘家小女兒聽不進去,還是一臉蠻橫地說,我聽不懂,我回家讓我爸拆你們家房,斷你們家路,封你們家車,罰你們家款!
剪紙娘惋惜道,門風混沌,亮天迷道.你個小人兒,言語不當,心氣不古,日後如何大家閨秀?
孟局長看不下去了,帶著一股氣對播家小女兒說,你這麼點兒個孩子,怎麼能用這種口氣跟老奶奶說話?
潘家小女兒扭過臉,瞪著孟局長二下打童,半天才一腔委屈地說,阿姨你不幫我說話,我回去告我爸爸。說完甩著手,扭搭扭搭往外走。
鄭然菲也覺得這孩子的言行沒有禮數,目中無人,把自己當成什麼了?一方土皇帝的千金?有心勸說幾句,可是人家一甩手走了,她無奈地歎口氣。
剪紙娘的家人,不知誰衝著門呸了一口。
剪紙娘摘下老花鏡,淡淡一笑道,唉,小人兒心薄,兜點兒事兒就漏,不怪她,怪我沒事先把話跟小人兒說透亮。這兩位女幹部,我們當地有個習俗,要叫你們講,怕是要說成封建迷信了,就是老人命過八十折,可輪回。輪回儀式,分大輪儀式和小輪儀式,小戶人家做小儀,富貴官家做大儀。大儀內容分三洗五疊六輪回,程序繁雜,勞手累心,那個輪回圖,是六輪回裏的招魂符。老輩人都曉得,輪回圖不能在白天剪,見目光則不靈驗,須等到天落黑才能走剪,可惜現今的人,大都不識這風俗裏的老章舊規……
這時有家人打斷剪紙娘的話,委婉提醒她來潘家做喪事的人都很忙.不要耽誤人家時間。
剪紙娘衝鄭然菲和孟局長歉意一笑,不再多言了。
2
白石光就像一條訓練有素的獵犬,進了馬一屯鄉居然沒有打聽路,指揮司機七拐八繞就摸到了潘家。
這時的潘家,屋裏屋外哪都是人,早來的人已經有打道回府的了。
白石光跟這個握握手,跟那個聊幾句,從院門外到院門裏,他少說跟十幾個官員或是商人過了話。後來,一個鄉幹部模樣的人把白石光引到了靠南邊的平房。
潘家老爺子的遺像掛在這裏。
白石光在一個老者的喊聲中,完成了三鞠躬,退出來,拐進旁邊的房子。
這是一個裏外套間.裏間門土掛著白單子,裏麵不停地傳出刷刷刷的聲音。門前擺了一張長條木桌子,桌子上放著白信封和簽字筆,白信封有大有小,這都是給那些沒帶信封的出份子的人準備的。
東升地界上的紅白喜事,講究藏份子錢,就是紅事用紅包,白事用白信封,至於說錢數,你可以寫上,不寫也行,主家會清點的。
隨份子的人都在排隊,白石光站到了隊尾,他前麵至少有六七個人,人人手裏捏著一個白信封。白石光拿目光一掃那些白信封,感覺都是普通的白信封,沒有大號特大號的。
排在前麵的市水務局局長,回頭衝白石光點了一下頭,白石光抬了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