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隻凶殘無比的龍青置。船在煙台港卻魚時,碼頭上的觀者人山人海。我和幾個隨船的大連海運學院實習生則出盡了風頭。用篙杆子支撐開置魚的嘴站在裏邊攝影留念,那極為珍貴的照片至今我還保存著。那巨置被碼頭工人用鋒利的斧狀刀具分段解剖時,整座碼頭都是血腥的氣味。血水把港池都染紅了。最驚人的是它腸胃中殘存著一團人的毛發和一枚金黃色的戒指。

比獵置更好看更神秘的則是黃海和東海之間的“龍兵過”。那一排排頗通人性的海豚在海上演雜耍時,我發現一些老海狼悄悄地跪在甲板上。而得以觀賞大鯨群,則在後來乘遠洋輪船去遠航。我確實跟隨過我們中國人自己建造的第一艘,也是唯一的一艘捕鯨船元龍號。

俱往矣,無論是巨些還是大鯨群,今天不僅在渤海,就連當年我們曾冒生命危險去開拓的深海老洋亦難得一見了。

有人說海死了。渤海灣的水產資源枯竭。這早在我當年寫《聚鯨洋》時就預言過。為此我在反思:人類始終崇尚的人必勝天,在人終於戰勝了大自然以後,是否又將自己逼向絕境?天若有情天亦老,海枯石爛亦人為。 當我們終於感到生態環境的嚴峻時,難道不該哨然歎息麼?

封海禁漁,這早在六十年代周總理就已有過決策,而海的更好出路也應該是耕海牧漁,這在國內外已不是新課題。而我頗為自紊的又曾是一個先行者,早在八十年代初便參與了中國第一個中外合資養燈場的籌建工作,而且還發表過小說《養蝦場記事》。但願海長久。而且,人世間唯有滄海能夠萬古不朽。

從海上鑽井平台歸來,心潮仍久久難以平靜。這時,突然接到匡滿的來信說總覺得我和他能在海上重逢,純屬一種難以切割的緣分。他還說已到(中國作家)任職,並希望我能在他們的刊物上發表作品。不久,又來電話:“記得你說過正在創作(百年海狼》的係列長篇小說。”我說是。“能不能在出版前先讓我們看看稿子?”我不無遺憾地告訴他,這部小說早在兩年前就有了“婆家”。

我之所以遲遲沒把稿子交出去,除了這是我傾畢生之積累營構的最投入的心血結晶,再就是唯恐草率拋出會被浮躁的世人所冷落。

過不多久,匡滿的電話又來了。他說,仍在期待著我的這部小說。另外,除了當年的《聚鯨洋》,他後來還讀過我的一些如《背屍人》之類的作品,所以時我充滿期望。現在,我突然發現他已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楊匡滿了。他不僅有著傳統編輯的敬業美德,他還顯示出咄咄逗人的某種影響。我知道無法再拒絕他的好意,便決定改變航程,駛向(中國作家》這一美好港灣。

更使我感動的是責編趙虹身染重感冒還專程來津看稿子。僅用兩天的時間,便閱讀了首卷的二十餘萬字。而後又是資深的老編樣章仲得親自駕臨津門,如此的工作效率,在當今唯利是圖的文學界和出版界恐怕也是頗為少見的。

(百年海狼》很快在(中國作家)刊出。作家出版社總編張勝友、副總編王文平和編輝室主任當即拍板,決定以最快的速度出版單行本……

從一九六五年的《聚鯨洋》到一九九六年的(百年海狼》,這期間我為大海幾乎窮盡畢生的心血。雖然(百年海狼》的首卷經《中國作家》(節本)刊出後已引起讀者和評論界的關注,但我卻並不因此而滿足。

這僅僅是我最後衝刺時的一次試跑。何況,那玄機莫瀏的大海,對自稱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始終又是個難以破譯的科學謎團……

被稱為海洋世紀的二十一世紀越來越近了。 當人們終於意識到,最後的生存希望將是藍色的大海時,回頭再去看《百年海狼》所記敘的往事時,又該是怎樣的一番感慨呢?

作者

1996·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