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雛怨(2 / 3)

單融不由張了張嘴,呼出濃濃白氣,舌頭仿佛也有些凍住,“皇上三思,此舉會不會太過涉險?”

皇上並未回答,凝神若有所思:“追蹤行跡可有發現?”

單融謹慎應道:“已循雪夜行跡查遍臨近村落,發現一處村莊有疑,因怕打草驚蛇,尚未尋得時機接近。”

“比起他能調動多少兵馬,朕更想知道,他在此處藏了什麼。”皇上冷聲道,“眼下暫不驚動,伏圍待命,若放走一隻飛鳥,就斬一人是問。”

“是!”

“台衛都督這個位置空懸已久,朕將姚湛之冷置到如今,也到了用他的時候。即刻擬旨,命姚湛之兼領台衛都督,總攝禁軍與京畿九衛。”皇上回轉身,玄色大氅拂過,枝上積雪紛落,雪的白,與他眉鬢的黑,冷冷相映。單融唯有應諾,越來越無法揣摩皇上的心意,當此關頭,竟將拱衛京畿的兵馬大權交到姚湛之一人之手,難道是倚重他來對抗誠王?這又不似皇上一貫行事之風。思忖之間,單融垂手肅穆等待皇上示下,皇上卻已踏著積雪走出了小徑,抬目望了昭陽宮,歎了口氣,似是喃喃自語:“昨夜蓬壺宮裏,晟兒是獨自一人。”

單融皺眉躊躇著,不知該不該告訴皇上昨夜發生在蓬壺宮的事。

“大皇子現在如何?”皇上仿佛能於無聲中洞察人心,駐足回頭看來,銳利目光令單融不敢有半絲隱瞞,雖是小事,也原原本本稟道——

當時眼見著父皇顧不得自己,親手抱了皇後離去,大皇子抱著樹,哭得撕心裂肺,任誰也勸不住,還是單融上前將他強行拉開,親自護送他回蓬壺宮的。回到宮中,大皇子也是哭得累了,不再發作,由嬤嬤和宮人們侍候著盥洗了,昏昏大睡,一直睡到夜裏才醒。李嬤嬤怕他餓著,早已溫好了他愛吃的甜酪呈上。大皇子嚐了一口,便尖叫著將碗打翻,說李嬤嬤想燙死他。李嬤嬤跪下請罪,大皇子抱起手邊暖爐,劈頭蓋臉砸過去,爐中熱炭潑濺出來,灼傷了李嬤嬤臉麵。

單融一邊說,一邊覷看著皇上的眉頭越皺越緊,忙打住不敢說下去。

蓬壺宮裏的宮人走路都踮起了腳尖,生怕一有不慎觸怒大皇子,招來李嬤嬤那樣的無妄之災。新調來的蘇嬤嬤更是小心翼翼賠著笑,從宮人手裏接過一道道食盤,跪在榻前小聲問:“殿下瞧瞧這個,可要嚐嚐?”

抱膝蜷坐在床上的承晟,將臉埋在膝蓋間,隻露出一雙滿是敵意的眼睛。

忽地,他眼睛一亮,抬起頭來。

一隻雪白小兔蹦跳著跑了進來,脖頸上係著紅綾繩與金鈴鐺,正是小皇子不離身的玩伴青青。追進來的宮女急急忙忙抓住兔子,怯聲道:“殿下恕罪,這兔兒不知怎的從昭陽宮跑來了這裏,奴婢這就抓了還回去。”

承晟的眼睛發出亮光,伸出手,示意宮女拿給他。

宮女將小兔放入他懷中,他尖削的小臉上露出一絲欣喜笑容,將臉頰貼上兔子柔軟皮毛蹭了蹭,拿起手邊銀盤裏新鮮切好的果片喂給兔子。

蘇嬤嬤見他與小兔玩得開心,便領著宮人們退了出去,不擾他的玩興。承晟見人都出去了,便也鬆懈下來,趴在床上摟著小兔玩了一會兒,慢慢坐起身來,一下下撫摸著趴在他腿上的小兔,微笑著伸手捉住它兩條後腿,倒拎起來。小兔在他手中掙紮蹬腿,他手上猛地加力,要將兔子兩腿扭在一起生生拗斷。

“住手。”

猛然間聽見這個聲音從屏風後傳來,承晟突地打了個寒噤,鬆手撒開驚恐的小兔,任它跑了。他轉過頭,看見屏風後走出來的人時,小臉僵住,身子抖抖索索往後縮,仿佛比那隻小兔更加驚恐。

“你已八歲,果真懂得了不少事……懂得怕,也懂得自己在做什麼了。”

尚堯站在承晟麵前,望著自己的長子,緊握的雙手負在身後,隱在袖中,壓製著怒意,緩聲道:“你以為這是阿衡喜愛的青青,你想殺死它,令阿衡難過,是麼?”

承晟仰起頭來,望著走到了麵前的父皇,被他的身影籠罩住,一時間天都暗了下來,他不敢動彈,不敢逃跑,隻能盡力蜷縮起身體,試圖把自己藏起來。

“這一隻,不是青青,是父皇原想給你的。隻不過父皇想試你一試,看看皇後究竟有沒有錯怪你。”尚堯看著眼前瑟瑟蜷縮的孩子,他是如此弱小,楚楚堪憐,整張小臉上似乎隻剩下一雙驚惶大睜的眼睛。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怎能相信,這樣一個孩子,會親手擰斷小兔的腿,會用石頭砸向自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