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交心(1 / 2)

玄光大殿過鍾之音,穿雲蕩霧,由中宮高殿漫入東西南北四大宮所,聲音越沉便傳得愈遠,一聲聲激震耳廓,悶重人心。

窗前素底青花的紗帳一垂一擺,午後的風柔得暖人,空聲遁入幽鳴宮,驚醒了夢中人。

延陵易朦朧睜眼,發覺自己正蜷在尹文衍澤懷中,睡了不知多少時辰。方想起來睡前半刻,他擁著自己擠在太師椅中絮叨,說著說著,她便迷糊了過去。意識清醒後忙自他肩頭挪開,便見他柔柔的目光覆了下來。

“夢裏還不少念叨。”他說著吻了吻她腦後垂髻,才鬆了握筆的右手捏上自己左肩掐揉著,此時都已麻得不知酸痛了。

“都念叨什麼了。”延陵易聲微凝,探了腕子替他一並揉上。

尹文衍澤霎時變了臉色,眉隴唇抿道:“名字。”

她見他麵上騰起陰雲,不由得心裏一驚,莫不是自己胡亂喊了某些個名字?!這要是喊得不對了,可真有夠要命。不等這廝醋壇子裏泡出來的皇子少爺繞不過,她自己便先愧念一番。

“我…我喊了哪個?”底氣不足,連著聲音一並弱下。

尹文衍澤伸手便來掐她的臉,未用力,便同輕撫一般:“哪個哪個?!除了尹文衍澤你還敢喊哪個?膽敢自口中蹦出他個,你就給我試試。”

“試了又如何?”她壓根不是受不住威脅的人,索性藏著笑故作了滿臉正經,抬眼掃了掃他方才動筆寫的字,神色自在的緊。

“我立馬氣死自己給你看。”他想都未想便接道,笑色得意著,眼裏精光撲朔。能把咒自己的惡毒話說得如此驕傲的人約摸也隻他了。

延陵易見他一臉唯老子獨尊的模樣恨不得啐聲“德性”誇誇他,隻轉念想到正事,才正色著拉了拉他袖子:“我囚了文佐塵,你可別怪我。”

他“哦”了聲,麵色平靜的便好像早已預料到一般,咬著她耳朵輕道:“藏在東北街的老莊家胡同了吧。”

延陵易耳朵一癢,哆嗦了下,正才把著他腕子緊緊盯上,咬唇說不出一個字。凡是有關她的事,皆錯不了他這雙眼,回回盯著自己便向老母雞護食般,絲毫不離的。

尹文衍澤抬手將她攬了回來,額頭抵下,懶懶問著:“又聽說某些人為了探聽我一點半點的消息,連全部家當都送人了?!還真是夠大方。”雲南邊營兩萬駐軍,朝中三成文儒武將的小辮子,甚以與疆屬六所城池的謀契,她都是轉予尹文尚即了,送得一點不帶含糊。

“本就不是我的,丟了也不心疼。”

“好大的口氣。”尹文衍澤也不知該說她什麼好了,一袖子拉著她起身,“走,下盤棋去。”

沒頭沒腦的一句,說得延陵易還有些發懵,隻得隨著他走到窗前矮榻前對著坐下。桌幾上果架著一盤棋,已擺開了架勢,龍爭虎鬥黑白子各不相讓。延陵易揉揉眉心,若換作平時,自是能揮袖落子同他酣暢淋漓廝殺番。隻眼下,除了困便是倦,全無心情和精力。

剛要開口推辭,門“吱”了聲由外間人推開,迎上來的是望舒,見二人對著棋盤悶坐,忍不住開口道:“王爺,你好歹讓夫人休息陣子罷。她在啟元殿前跪了一夜,再不歇,人都要軟了。”她剛剛也是聽了幾個進出送食的公公們念起了昨夜啟元殿的事,再一回屋,見著尹文衍澤興奮著不饒人,看不過去索性出了聲。

這一聲落,延陵易尚來不及動色,便見尹文衍澤整張臉拉了下來,青黑了一團,駭人得緊。

延陵易瞪了眼吐舌頭立著的望舒,一抬下巴示意她退去。再回身欲攬上尹文衍澤袖子,反被他揚手一擺,負了袖子由榻上起身,一聲不吭地朝內室走,過隔屏時被垂地幔子絆了腳,他還不忘小氣的返了步子踩回那幔子幾腳。延陵易愣坐在矮榻上直要看傻了,真不知又哪得罪他了。隔了好久,不見內間出聲,便自己湊了進去,一抬簾子,見那位使氣皇爺正自己個擰著腰間袍帶出神。

她臨著他坐在榻沿上,頗為平靜的拉了拉袖子:“棋,不下了?”

他臉上黑雲壓繞,憋著不出聲。

“別聽小丫頭胡說,不過跪了一刻的功夫。”她自己也憋得不好受,低聲勸著,“白天睡足了,夜裏才跑去跪的,也是為了顯著誠心,且夜裏見得人少。都是表麵做做樣子的——”

他咬著牙毫不含糊的截了她話頭,直嚷嚷著:“夜裏不睡罰站罰跪的毛病哪個教你的?我劈了他去!”

“母後。”延陵易想都未想,幾乎是下意識便言了出來。兒時犯了錯,大抵都是這般受的自請罰罪,習慣這東西真也難改。恰自己也是懶人,費不了心神討人歡心,隻一招苦肉計得心應手。

“這個還真劈不得。”剛還似頭小豹子,如今塌了臉,連底氣都軟了。

“也劈不著。”她索性替他說了句實在話,再見他臉上仍陰著,勉強軟著聲音道,“你是氣我了?往後夜裏不跪不站了。”話一脫口,連自己都渾身不自在,卻也硬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