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裏(1 / 2)

轎子入了西街,直轉南巷。延陵易靠在窗前輕挑起簾子,這一會兒車馬顛簸,好容易沉下去的嘔意又要盈上,實在難受。不得已吸了幾口窗外涼息,輕揉起眉心。

然思緒仍留在釀著柔風徐徐的長春池畔。正月,她錯過了何等重要的正月。那顧溪呈未是返回益州,反留京不知受何人指使撰下驚天之文奏,一遞朝前,揭露殿舉不啻行經。聖元帝怒盛,叱令徹查,範圍之龐大繁結,至今懸而未結。她也是今日經由尹文尚即點撥,再去查問細情,方明白科舉房的諸位監仕如今俱已收押尚書台行審問責。

然這多月來,她便像與世隔絕,焉不知是福是禍。

馬車漸漸停穩,簾子未掀,便聽候等的家仆一股腦跪地,口中念著賀詞恭迎主子落車。

延陵賢先跳下了車,才來打起幔子,接過延陵易抱出來的小粽子,交由領隊的嬤嬤,再去扶延陵易下車。

澹台夫人等在府門外,見她們母子穩步而來,麵上釀著喜色。

待到延陵易持著小粽子登上府階,環在澹台夫人兩側的丫頭又是一頓身行了禮。最引注目的是澹台身側立著個湖衣湘袖的陌生女子,杏麵桃腮,朱唇榴齒,氣色容樣與眾不一,便是衣著更與旁的丫頭不同,比嬤嬤們方顯著尊貴。她與澹台貼得最近,行禮時倒是稍一蹲身便起,依著禮數,她倒似主子,不像丫頭。

澹台見身側的丫頭果真入了延陵易眼,才附著女兒腕子道:“先入屋,我們再過禮。”

延陵易一應,倒也不無猜想澹台言中“我們”所指都有誰,必是有這陌生的小丫頭。一路過廊穿堂,心中暗念澹台是又從民間尋認了可憐兒作了幹女兒,於是養在身邊,亦當半個下人使喚。

想著即入了蒼蘭正殿,燈燭點起,澹台先是她們袖子,牽著二人入側殿,同在延陵老王爺的靈前拜過,才又引著二人出來,一麵一麵道:“好容易等著你妹妹回府了,湊齊了給你們爹爹念個好。”

這話必是說給那嬌柔女子聽得,入正座前,延陵易不由得又細細打量了她番,燈下觀摩眉眼唇鼻俱是清晰,果真又是個美人胚子,溫如水的清秀像南邊女子,一碰便仿佛要碎了。

那女子未落座,侍女遞過熱盞,她便接了來,緩步迎向澹台。

延陵易正抱了小粽子放在膝上,便聽另側細細柔柔傳了聲“娘用茶”,於是遞了目光迎上去,果見澹台滿麵春風,想是這一聲娘極為適用。

澹台雖是笑得滿足,卻也未接盞,隻遞了個眼色推手道:“先去給咱家王爺行禮。”

那女子一點頭,腳尖偏轉,即是步向延陵易,頭埋得低低的,蹲身道:“林洛給王爺敬茶。”

延陵易見她從頭到腳皆透著體麵,估摸她也該是講究人家養出來的小家碧玉,受了澹台的眼色,接了茶盞,附了聲:“你叫林洛。”

“是。”那女人收了臂,才又退到澹台身前,依是不抬臉,無比嬌羞著。

延陵易苦笑不已,暗想自己又非男人,怎還嚇得她如此扭捏。

“洛兒麵薄,這要處了好久才能不認生。”澹台笑笑,忙幫襯道,“這往後熟絡了,自家人裏可不能再叫王爺了。當是姑嫂的念法。”

嵌著象牙雲母的藍瓷細盞在手中一轉,延陵易挑眉輕道:“那她,是...”

“我啊,上月裏同昱瑾王碎嘴了幾句,托他費心盯著點采選,想著能給你哥哥配個好人家的女兒。王爺也是真當回事,在皇上跟前請了旨,前不久連人帶旨意一並送了府來。我多番叫你回府,便是要你們姑嫂姊妹過過麵,往後自是一家人了。”

延陵易恍惚明白過來,才又看著那女子道:“聽你的口音,像是南麵的。”

“林洛是徐州人。”細細柔柔的音色揉著幾分羞澀,也真有南方女子的嬌滴滴。

“家中景況如何?”延陵易一點頭,再問了聲。

“家中父母俱在,僅有一兄。父親督掌徐州織造衙門。”

徐州織造!何等熟悉著。最後一次交談中,尹文衍澤隱約透露的秀選新人,恰也附有徐州織造之名。

延陵易霎時抬眸,不無驚訝念道:“你是徐州織造府尹的女兒?!今春采選徐州織造府的秀女,隻你一個?!”

那清柔女子微大著膽子抬眉瞧看,紅唇輕抿:“我父親確是徐州織造府尹。林洛隻一兄無姊妹,若那徐州織造府的秀女,便隻是林洛一人。”

延陵易突覺得心底揪著痛,尹文衍澤欲與自己談及她時,自己分明油鹽不進的模樣,一句“她來,我走”狠狠打發了。他之後再言延陵空的婚事,又讓自己覺得沒頭沒腦。她能對著公儀鸞言信他不疑,可在他開口的一瞬,自己明明還是動搖了。這其中牽連所在,她從沒有細細揣量過,他做的遠比能說給自己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