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欺騙(1 / 2)

時氣漸燥,一如延陵易越發煩悶的心。尹文衍澤人去江州,至今仍音訊全無,幾日前派去江州那邊的探子更未傳來回音。公儀鸞時不時在自己耳邊搬弄是非的言辭,她倒真未放在心上,不過是擔心那個人的安危。

山坳蔥翠,石隙生有灌木夏花,遙遙落落。清泉流瀉,緩過奇石蒼苔,曲折入蘭池。池中芰荷已生出了些模樣,盈盈一點紅白,染了池心,蕩漾璀璨。昱瑾王府的後花園,與往日般沉靜。

延陵易靠在池邊,聽薑元釧將幾月間府中大小事宜細細述盡。如今她身子總算大好,比前月裏精神許多,除了重掌府事,連朝堂都有心要回返。

“主子,小少爺可立在日頭下罰了兩柱香的功夫了。”延陵賢穿過池亭,予延陵易一蹲身,心疼著道。午後主子檢查小粽子的功課,隻因解錯半句話,便受了罰。幾個丫頭念著主子心情不好,未有一個敢吱聲。待到消息一傳十地散到延陵賢耳中,唯她有膽子來說情。

拂去掌心碎蕊,不忘擺手遣了身後薑元釧退下,延陵易轉過曲池,一手撐在石欄前,目光已飄入六耳白蓮棠花亭中,循著稚兒的身影道:“我罰他,並非惱他念書不上心。而是要他知道,既有一絲猶豫的話,便不能脫口而出。如今他是對著我解書,往後便是高堂之上對以群臣,胡亂說一個字,即招來殺身之禍。朝堂上,一出口便要七平八穩,哪裏還有混說的餘地。”說著轉了身,一歎又想及早先常叨著回延陵府探望兄母一事,如今延而又拖,生出幾分愧念,“晚膳吩咐下去,備了西院和澹台夫人的廂房即好,我領小粽子回延陵府裏住一夜。”

延陵賢應著退身,穿花度柳數十步之後繞過長廊,再一轉方廈圓亭,猛與身前人撞了滿懷,“呀”了聲便忙地驚退了幾步跪倒即叩起頭來。延陵易初以為是尹文衍澤回府,驚喜交雜,才一偏身,果見長春池尾立著個男人,身形與尹文衍澤所差無幾,隻周身映顯的氣質截然不一。

尹文尚即立在池畔,迎著延陵易佇立的方向微一頷首,便轉向了沁香橋側的六耳白蓮棠花亭。亭中小粽子正立著筆直,額汗滾落。尹文尚即大步邁不過,粗掌蓋著他額頭道:“小粽子,你這是又挨罰了?”

小粽子不吭聲,隻兩行熱淚摻著汗一並滑下。

尹文尚即嘖嘖了兩聲,忙用兩指替他揩去,臨著石桌坐下,長臂伸展便將小粽子攬在身邊架在雙腿上。摸索著茶盅的手觸到書集,睨了眼便笑:“原是《南史》念的不通啊。”

“我爹爹不在,自是解不通。”小粽子說時正委屈,府中沒了尹文衍澤,就好比由天上又回了地下。

尹文尚即唇角勾勒出一抹笑,隱有僵硬,抽出帕子予他擦汗拭淚:“不是還有你皇伯父嗎?你玄音伯母才提了好久不見你,如今東宮又添了小弟弟,有的你熱鬧呢。府裏守著悶,便同伯父去東宮住陣子。”

“暾兒還是那般肉肉的?”小粽子淚眼頓清,想起上月裏才同爹爹喝過東宮世子的滿月酒,忙扯著尹文尚即袖子問及。

“是啊。”尹文尚即笑若慈父,眉眼俱彎成一線,“就似小一號的你。我才想著,給他取個小名叫小饅頭,與你湊一桌可好?!”

小粽子尚來不及應,便覺一股子冷風由身後灌入,嚴責之聲頓起,周身汗毛即又豎起。

“小粽子,誰準你坐到伯父膝上了?!”延陵易由橋頭一帶堤岸走來,步履輕柔,卻極快迎上。

小粽子欲從膝上跳下,卻由尹文尚即攔胸一擋。繡著山紋水印的精細紋麵晃動在眼前,小粽子也不做掙紮,軟塌塌地陷落在其剛強的氣勢中。他也聽人說過,東宮的皇伯父是比爹爹母親都顯貴的人物。日後甚至還會更尊貴。

“礙不得,我在東宮也時常這般抱承暾。”尹文尚即安慰一笑,複又同小粽子逗開,儼然父子之間的親昵。

相處片刻,延陵易即讓嬤嬤領著小粽子去書房,孩子一走,亭中霎時靜下。

尹文尚即抖了抖袍衫,輕鬆站起,四處瞥了眼園景,笑道:“七弟果然雅致。”

延陵易退一步,淡道:“太子爺此來何事?”

“閑來無事,想找個人走走。”尹文尚即眸一淺虛,信步出亭,踩過金玉砌階,玉帶隨風飄展,懸河瀉水“陪我逛逛園子罷。”

林山雀閣水聲滔滔,錯石奇嶙落霞蔭翳。堤岸汀道綠柳周垂,杏吐丹霞。兩處人影各自散開,彙不入一行。延陵易跟隨在尹文尚即三步之後,緩緩的步子凝著一深一淺的聲息。暖洋洋的光束映落,灑在他黛衫一角,黛紫染了青蓮化作偏藍的一種紫色,淡淡地失了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