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百姓們喊的是“定遠”而不是“聖上”!
那時的詠凝被幸福淹沒,旁觀的朱砂卻在心裏暗歎一聲:“紅到十分變成灰!”
之後的溫存繾綣自不必提,對於當時的詠凝來說一切都太完美了,隻除了雲渡不久又要奔赴戰場的事實。
臨別時又是暮秋,菡萏香銷翠葉殘,草木搖落露為霜。空中刮起了起卷的邪風,卷著枯枝敗葉在雲渡腳邊打轉。她指了指眉心的朱砂,雲渡微笑向她點頭。那時不是沒有心悸的感覺,卻怎麼也想不到竟會是訣別!
明知沒有意義,朱砂還是禁不住想過無數次如果天心仁慈讓她能重回訣別之時,她會怎麼做?會使盡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潑皮招數不許雲渡走嗎?會逼著雲渡在她和國家間做個選擇嗎?不不不,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她定要和他同去!
……
一夜走完半生,這一場似夢非夢的迷離就像是對她過去的一個收束。朱砂醒了過來。
朱砂拿出特意準備好的衣服,戴上麵紗就向外走。
“小姐,你去哪兒?我一起去。”水佩說。
“不用,我去劉籍那兒,人多了反而容易壞事。”
劉籍一大早就聽見了敲門聲,他很納悶,他都破敗至此了,還有誰會來找他?莫非天上掉了個小妞給他泄泄火或者有大生意上門了,想到這裏,他興奮地舔舔嘴唇,忙不迭去開門。
一開門他就愣住了,來人一身黑衣,款式寬大,隻能從身高上判斷大概是個女人。她戴著鬥笠,鬥笠邊緣垂下黑紗,完全看不到麵容。這人全黑的打扮、突然的造訪讓人打心眼裏覺得不詳,靜靜站在門口倒有些像……像索命的無常。劉籍心中一寒,“刷”地便要關門。
那人一手頂著門,湊到他耳邊輕聲說:“姚黃、桃紅、澈碧要我帶句話兒給你。”聲音沙啞,聽不出年齡,劉籍全身僵住了。姚黃?桃紅?澈碧?她們的屍體不都爛在枯井裏了嗎?她們有什麼話要說給他?這女人是人是鬼?在他愣神的時候,黑衣人已閃身進來,反手鎖好了門。
“你……你說的是誰?我……我不認識……她們!”劉籍聲音都打著顫。
“劉大官人真是薄情啊,虧這三個姑娘在下頭寂寞,直念叨著要我帶劉大官人去陪她們呢。”黑衣人森冷道。
“你……是誰?滾出去!滾出去!”劉籍臉色煞白。
“看來我得再提點提點才能讓劉大官人走得安心點了。姚黃說她被你花一百兩從人市上買了回來專給你暖床,桃紅在旁邊也說了你最愛追逐女子後庭,澈碧說她的魂飄在空中親眼看見你把她的屍體扔枯井裏再搬起石頭砸了下去。我可答應了她們幾個把你帶下去,她們說這十八層地獄層層為你而設,想看看你挺得過幾層。”
劉籍聽著那仿佛淬過地府業火的言辭,全身瑟瑟發抖,衣服也沙沙作響。他全身汗出如漿,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彙成了一攤水泊。難道這人真是黑無常,否則怎麼會知道這些秘事?
“手……手下留情,大人,高抬貴手啊,隻要大人放過我,要小的做什麼都行……”劉籍給黑衣人跪下了。
“生死簿上你也不該今天死,但我答應了她們,這可怎麼辦?”黑衣人沉吟道。
“大……人,她們還提過希望讓什麼別的人去陪她們嗎?”
“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了她們三個提過,兩年前不是有個貴人給了你一大筆錢,你才能買了她們去的,她們也想會會那位闊綽的貴人……”她的話聽起來飽含深意。
“那要她們去找暗星,都是他的錯!對!都是他的錯!”劉籍嘶吼起來。
“誰是暗星?”
“暗星是……”猛地劉籍止住了話頭,慢慢抬起了頭臉,狠狠盯著黑衣人一字一句說:“你不是黑無常,你是來套我話的。”
黑衣人也就是朱砂輕歎一口氣,“看來你比我想象的聰明一點,雖然最後的結果是一樣的。”
“混蛋!我要殺了你!”劉籍瘋狂地揉身而上。
“刷——”有什麼從他麵前劃過,他悚得停住了腳步,在他右腳前方的土地上斜插著密密細針,針前端在陽光下閃著幽藍的光芒,顯然被喂有劇毒,這如果打在身上……一滴冷汗從他額角流了下來。
他僵硬地抬頭看前方,那個黑衣人手中正握著一個黑匣子,針正是從裏麵發出的。這是相國經水佩交給朱砂的防身之物。
“劉大官人,我膽小手滑,你最好不要做什麼讓人懷疑的舉動。回到正題,看你剛才的意思是不想說了,但我想沒有人會和自己的命過不去吧?”
“你……你不敢殺我的。”
“是,我是不敢。不過劉大官人看我這身打扮也知道我不欲拋頭露麵,但你若要非逼著我這麼幹我可就沒什麼不敢的了。”
繞是在這麼緊張的時刻,劉籍也呆了一呆,愕然問道:“我什麼時候逼你了?”
黑衣人的聲音染上笑意,“你當然逼了,你既不願說出暗星身份,那三位姑娘又想你得緊,我雖無送你上路的本事,但是下月皇上壽誕上街巡遊之時,我拋頭露麵告告禦狀,把你做的那些齷齪事兒說說的本事還是有的。”
“你,你……”劉籍氣喘如牛,“暗星會護著我的。”
“禦狀一告,這案子立馬會成為哄傳天下的大案,想想你幹的那些事兒,虐殺少女、毀屍滅跡,到時眾口滔滔,說的大概不是你該不該死而是該怎麼讓你死得更難受了。誰敢保你,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還似乎你覺得自己這顆用過的棋子比天下民心更金貴?”
言辭如刀,刀刀見血,招招封喉,好狠毒的女人!她根本吃定了他,輕輕巧巧幾句話間堵死了他所有退路,劉籍啞聲道:“如果我說出暗星身份,你要保我平安。”
黑衣人冷冷一笑,揚了揚手中武器到,“別逼我,我耐性有限。”
“你……”劉籍終是服了軟,“好,我說,每回暗星來給我下達任務時都是蒙著麵的,我也不知道他確切身份。但我可以肯定他是個男人,而且腰側有一處如意狀的胎記。”
“你既不知他身份,可見並非心腹,怎麼可能知道胎記這麼隱秘的事,你……該不會是拿話誑我的吧?”黑衣人將手中武器對準了他。
“怎麼敢!怎麼敢呢!是一次暗星來談偽造信件的細節,突然有支弩箭從我身邊擦過射向暗星。我當時就嚇暈過去,暈之前看見弩箭劃開了暗星腰間衣料,露出了胎記。”
黑衣人又幾番試探威脅,終於確定從劉籍口裏再挖不出什麼東西了。
“最後一個問題,兩年前你偽造的那封書信上寫了什麼?”
“‘蒙大楚英主青睞,幸甚何如。夫晴苟安一隅,不思進取已呈日薄西山之勢,晴帝亦為刻薄寡恩之主。良禽擇木而棲,陛下雄獅南來之日,雲渡當傾城相送,助陛下成就大業。天子一言九鼎,陛下亦當不負雲渡。’造這封信我費了三個月,務求完美,所以記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