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晏大王爺已經開口了:“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
場中大半人已是臉憋通紅,表情古怪了。
“那個,嗯……呃……”晏大王爺冥思苦想著,“對了!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哈哈哈!好詩好詩!”這話兒說得理直氣壯,聲若洪鍾,尾音上調,顯得得意洋洋。
聽到前兩句時朱砂已是全身僵硬。這也是詩?世上竟有這樣的詩?!晏大王爺那人神共憤的後兩句一出,朱砂已忍笑忍到肩膀抽動,手指無意中劃過了琴弦,接著猛然醒覺她多久沒這樣真心笑過了?記不清了……
這一聲琴音如同開關一樣釋放了所有人的笑聲。震天響的笑聲充斥著樓內每一個角落,晏大王爺臉色一沉,目光陰冷地掃向人群。
被他盯著的人隻能訕訕解釋:“此詩誠為……那個……千古奇詩……千古奇詩,非……非奇才不可得。”
晏宵征的臉立刻放晴。
朱砂含笑看著這一切,想,無怪楚皇不喜靖王,如此胸無點墨又喜附庸風雅的人確實不堪大用。
很長一段時間以後,笑聲才低了下來。老鴇趁機上了台,一甩帕子,未語先笑,道:“妾身女兒今天蒙各位貴客捧場,欲尋一位知音撫琴共酒以度長夜。”
老鴇說撫琴共酒,那就是賣藝不賣身的意思,這本是清倌的規矩。
“我出二十兩為朱砂姑娘添妝。”下麵立刻有人叫道。
“朱砂姑娘怎麼看得上你這種俗人,三十兩!”
“我就喜歡這清冷的調調,四十兩。”一個滿麵肥肉的富商色迷迷地盯著朱砂道。
“哼,六十兩。”
場中一時靜默,一個普通官員一月俸祿也隻有五兩,對於一個不賣身的清倌來說一夜六十兩已經是高價了。
朱砂冷眼看著這一切。
正因為場中的安靜,人們才聽到了那像風吹過一樣輕的聲音——
“一百兩。”晏宵征拿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又吐出兩個字:“黃金”。
一輪弦月高掛於空,夜已深,房中隻有朱砂和靖王晏宵征兩人。
晏宵征輕浮地坐在朱砂床邊,雙目無神,臉色蒼白,整個人顯得萎靡不堪。
朱砂看著他的樣子心中飛速思考,靖王雖不受寵但身份頗高,或許可以從他口中問出暗星身份。縱欲之人要防他霸王硬上弓,附庸風雅之人必喜格調高雅之事,而對自大高傲的人不妨奉承順從一點。一瞬間,她已知如何應對。
房間一角有一張矮腳香案,案上架著一隻紅泥小爐,朱砂笑語:“王爺,酒多傷身,茶飲滌塵,這水已三沸,飲正當時,王爺可願品一杯朱砂泡的茶?”邊說邊將沸水注入白瓷茶杯中,數片淺碧嫩黃的茶葉在杯中舒展翻動,極為清麗動人。
晏宵征接過茶,輕飲了一口就放下,調笑道:“朱砂,這茶不醉人人自醉,你可得負責啊。”說著手已伸向了朱砂腰肢。
朱砂輕撥開了他的手,嬌嗔道:“王爺可真會說笑,朱砂以後還要仰仗您呢!您要是真醉了,可教朱砂怎麼辦才好?”
晏宵征另一隻手伸出摸了她一把,無賴道:“朱砂兒,可真會說話,放心,本王就是醉死了,也離不了你。”
朱砂心頭火氣,臉上神色轉為黯然,道:“朱砂姿容本是尋常,又為夫家見棄之人,蒲柳之身卻蒙王爺恩寵,隻盼著王爺不要膩了朱砂。”語畢盈盈一拜,借機將兩人距離拉開了些。
然而晏宵征卻再也沒有輕薄之舉,他深深看了朱砂一眼,歎了口氣,道:“你平時都是這樣說話的嗎?別委屈自己太狠了。”
“啊?”朱砂不明白他的意思。
“沒什麼,聽朱砂說話似有些晴國口音。”靖王突然問了一句。
朱砂心中一緊,道:“早年朱砂曾去過晴國,那兒山水明秀,卻不及楚人自有一段風流。”朱砂特意在“風流”上加了重音,她下過大工夫糾正口音,此時口音淡得幾乎沒有,沒想到晏宵征如此敏銳,一把聽了出來。此時,她情願和他談風月之事,也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的確,本王曾聽聞晴國鳳梧居士琴重天下,卻不知朱砂比之何如?”晏宵征卻接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