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走走的,一個不須幾日的路程被鳳玉拖了近一個月,他不知道怎樣見千洛,不知道怎樣把手中的劍交給她,不知道怎麼祝他們百年好合。他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一個衝動劫了千洛回翡翠山莊,免得哪一天鳳七澤真的被自己折磨死了。
況且他總是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可這些天來任憑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到底是什麼地方是有些怪異的。
這一個月,他也聽了很多。
什麼武惠妃獨寵罷後,什麼鳳七澤媚主殺臣。
怎麼——可能呢?七澤傲是傲了點,但卻是不會殺人的。他想做好人,他說過的。
他曾經跟武家勢同水火,如今怎麼可能一個擾亂朝政,一個妖言後宮?
鳳玉沒有猜錯。
鳳七澤是不會和武家聯手的。武家不配,那些隻會欺民霸世的小人,配不上他那一身的清冽,一身的傲氣。即使是壞人,他也要傲然天下!
武惠妃獨寵罷後,那是騙人的。李隆基是不會為了那個隻會趾高氣昂的女人廢除自己的結發妻子的。他是為了那個陪他年少輕狂,陪他稱霸帝業,陪他安定天下的男子,那個人為他放棄了太多,他不能,也不願再辜負他!
他情願看著七澤在殿旁聽政,指點江山,意氣風發。就像他們剛剛認識是那樣,他不僅僅是個樂師,也是他帳下最傑出的謀士,隻是後來他功成身退了,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他身上那樣清高孤絕的氣質是因為他曾有過那樣一言定天下的功勞和才華。
情願看他嬉笑怒罵指點著那些忠義的老臣,旁敲側擊的責罵他們的迂腐和無能,除了三呼萬歲,剩下的本領就隻有吃皇糧和領俸祿。那樣的他像極了三年以前的他,一身紅衣管盡世間不平,豔麗的像一團火,美麗的讓人害怕!
情願看他那無欲無求般清冷高傲的絕世容顏各種各樣的變化,這樣,他就是了解他的了,就可以彌補這三年的空缺了。他擁有的是一個完整的鳳七澤,而不是委曲求全的他。
這樣,自己就可以補償他了,七澤就不會怪他了。如果這樣,他不在意背上昏君的罵名,隻要他知道自己對得起祖宗,對得起江山就可以了,他已經為了這些欠了他太多太多!
天下之大,悠悠眾口,一旦傳揚了出去沒影的事也會變成事實。官家相傳字字暗藏玄機,百姓之間更是繪聲繪色,什麼千古第一妒婦,什麼狐妖幻化,一時之間層出不窮,人們竟然也口口相傳的津津樂道,那些添枝加葉的描繪如果被知情的人聽了去,恐怕就真的成了笑話了。
走了再久的路也總有到的時候,就是說縱使鳳玉千般不願也得邁進千洛家的大門的。
其實這樣說並不確切。千洛家是沒有門的。她喜歡清靜,不愛與人深交,索性就將房子蓋成了一座竹樓,底層避蟲,頂層住人,而且隻開了幾扇小窗。竹樓極高,窗子的位置是按八卦排成的,沒有極高的武功修為和一定的掛術修養是進不去的。
還好,鳳玉的武功算得上很高,如果他稱第二,恐怕沒人敢爭第一這個虛名;也還好,鳳七澤總會擺弄一些掛術一類稀奇古怪的玩意,這些皮毛他多少還跟著學過一點。所以,鳳玉幾乎沒費半點力氣,翻身就躍進去了!
今天的竹樓不太一樣,鳳玉皺眉,他曾經偷偷來看過,是鳳七澤讓他來的,讓他看看千洛和碧落是不是密謀要殺了他,如果是的話,讓自己趕快帶他逃跑,他說他還不想死呢!可是他就是知道,鳳七澤是想知道千洛過的好不好,想知道少了他,千洛會不會不快樂!
那時他見到的竹樓很泠然,甚至有一點蕭索,屋子裏飄出來的隻有嫋嫋的白煙和溫潤的琴聲。也就是那時他才發現,原來,千洛是這樣的,白衣如雪,烏琴似鐵。她不是那個在鳳府裏任憑七澤呼來喚去的小丫頭,而是一個可以森然對琴,情聲流轉的——仙子,對,仙子,她身上那清泠卻柔和的氣質很容易讓人聯想起飄渺無塵的仙子了。
可是今天,這裏不肅殺,甚至有些豔麗,有些——燥。觸目所及都可以看見絲絲縷縷的紅色。就連那一貫一片相思畫不成的琴聲都夾雜了喜慶的基調,隻是依著千洛的性子,彈的有些平淡。
應該不會這麼不湊巧,自己千慢萬慢還是沒躲過去嗎?他們真的今天成親?
但人已經來了,他能選擇轉身就走嗎?鳳玉掀開帳簾,“呼”的一聲將璧人劍擲了進去,自己就悠閑的站在窗口沉穩的說了一句:“鳳七澤給你們的賀禮,祝你們百年好合。”
碧落躍起接劍,聞言卻是先愣住了。
這雙劍,他不是不給的嗎?還為了這炸死了一回!不是留著給他和他那皇上用的嗎?怎麼送給他們了?
“他還說……”鳳玉略略沉吟,“以碧落的性子四海為家,少不了讓千洛受苦,你們就在他回來之前看管著萬流齋吧!”
“什麼?”碧落是吼出聲的,“我為什麼會讓千洛受委屈!明明是他讓千洛受的委屈最多,他有什麼資格說我?”哼,這會倒裝起好人來,他碧落不稀罕。
“他是好心。”鳳玉很平靜的開口,就好像這件事情與他無關,好像沒所謂解釋了什麼,沒所謂解釋了人家會不會聽進去了。他隻是覺得自己該說。他一直認定鳳七澤是個好人,好人最好心,所以他一定是好心的!
“好心?那種東西他有麼?他不騙人害人就不錯了。我們的事不用他瞎操心!”
千洛微微皺眉:“碧落,人家是來觀禮的。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不是叫人家笑話麼?”
“笑話?笑話什麼!鳳七澤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他不知道麼?”他氣不過,氣不過那個賤人縱使傷天害理卻仍有這麼多人願意為他舍命,“他是個什麼東西,騙你一次又一次。騙你嫁給他,騙你幫他繪琴,就連最後不再騙你了,還把所有的欺騙說的那麼心安理得,還有顏麵叫你治好他的嗓子。一個人可以無恥成這樣,也真是天下無雙了!”
千洛被她說的臉色慘白。那是她願意的,怎麼能說是他的錯呢?她願意被他騙,被他傷害,願意讓他活得好一點,到頭來怎麼會都成了他的錯?
“你們治好了他的嗓子?”鳳玉一愣,他終於明白哪裏奇怪,原來是鳳七澤的聲音變了,變得和三年前一樣溫潤如珠,清泠如玉,高傲如天,豔烈如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