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氏笑著說:“這算什麼?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以前怎麼對茜兒的,我都一一記在心裏。再說我以前也有對不住琮兒的地方,如今隻有一點點彌補起來,指望琮兒與你,能夠既往不咎罷了。”
原來這於氏甚是精明。她看著京中的情勢,見本來幾乎板上釘釘,砸在耿琮頭上的惡名,竟然瞬息之間便沒了。而這幾日,鄧國公耿亦冼則為了他那打入刑部大牢的寶貝“幹兒子”四處奔走。於氏也是出身簪纓之家,於這些道道兒門清,她左思右想,為了將來耿茜有個娘家人能夠照應扶持,她便選擇了向嗣子嗣婦示好。於是她摁住了臥在榻上正要勉強起身的寧綰朱,說:“千萬莫要多禮,你當務之急便是要養好身子,等琮兒回來。”她說著抽出袖子裏的繡帕,抹了抹眼睛,說:“我剩下這輩子,原也沒什麼可求的了,所擔心的便唯有茜兒。若是琮兒在京中,她便好歹還有個弟弟能護著她些。唉,現在想想,若是琮兒能襲了國公的爵位,對我們茜兒來說,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啊!”
於是言語之中,便婉轉暗示,她將來會支持耿琮襲爵。
寧綰朱聽了這話,並沒有著急表態,她也不言語,隻是安靜地看著於氏,微微地笑著。於氏突然便省起,“你好生歇著,這些都不著急,從長計議,從長計議才是。”
寧綰朱這時候確實是精神不濟。她產子前後太過憂心傷神,所以身子虧損得厲害。索性孩子在母體裏已經長成,所以沒有什麼大礙,可是寧綰朱卻血崩不止,若非馮家太太伴在身側,及時施針,寧綰朱幾乎便性命不保。
隻是她雖然一個人在房中靜養,卻也有眼線耳目在外間,外頭所發生的事情,如耿琮的消息,永昌的承諾,又如耿玉被擒,晏氏被責,事無巨細,寧綰朱一一都聽說,都心中有數。
但是這些她一概都並未放在心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葉嬤嬤幫著打理。而眼下唯一能夠打動寧綰朱的,自然是耿琮的平安信兒了。
可是如今耿琮,究竟在哪兒呢?
十日之後,一騎奔入京中,渾身縞素。那一騎由南麵正陽門入城,直馳至午門之前,翻滾下馬。馬上的人哭倒在地,隻說:“皇上駕崩了!”
片刻之後,京中各處的鍾聲“錚錚錚”地響了起來,意味著國喪開始。京中百姓人家,百日之內不得飲宴嫁娶。而與這凶信一同而來的消息,是東宮太子如今已經在宣化令了先帝遺命,登基稱帝,也正緩緩迎著大行皇帝遺體,緩緩回京。
青州那頭,漢王本人不曾進京吊喪,而是呈表進京,隻說是過於哀慟,犯了舊疾,無法動身,隻是命長子永祁代父盡孝,在大行皇帝靈前哭靈。
通州寧家的莊子上,自然早已經有了預備。京裏的消息一出來,四處便都換上了白色的燈籠,紅漆的柱子也都教藍布給包裹了起來。然而隨同皇上薨逝的消息一道過來的,也有耿琮捎來的平安信,說是會隨著新帝的車駕,一道慢慢進京,大約要臘月初十前後才能回到京中來。不過他信上寫著,要寧綰朱放心,他一切都安好無事。
寧綰朱得了這個信兒,才完全放下心來。自此便安心在莊子上調養。她因身體虧損得太過厲害,完全無法親自哺育兒子,隻得隨了葉嬤嬤的安排,由莊子上早就安排好了的乳母喂養。
大行皇帝的遺體與新帝返京,總共用了將近半月的時光。在這段時間裏,由皇長孫永昌監國。不得不說,這永昌是個人才,在這半個月中,京中諸事,皆料理得井井有條。雖然因國喪期間,京中一派肅穆的氣氛,可是百姓們安居樂業;隻是升鬥小民們不問朝中宮中之事,大家都隻看著這日子已經進了臘月,這新年,隻怕也要在國喪的氣氛之中度過了。
大行皇帝的靈柩是在臘月十三那日進的京城,在皇城中供奉七日之後,便移入陵寢下葬。先帝當年早就為自己修築了墓穴,而先皇後於氏也葬在其中。這帝後二人,生時同衾,而隔了這麼許多年之後,終於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