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離默然。
“作為凶器的水果刀上,找到了你和霍蝶舞、霍海蓉和另外一些殘缺的指紋,對此你有何解釋?”
“晚飯後,我給她們削過水果,至於蝶舞和霍阿姨,水果刀本來就是他們家的,指紋留在上麵,完全不奇怪。”
“我可以接受你的解釋,”張誌昭點點頭,“另外據我們調查所知,2008年3月24日下午,你和霍蝶舞曾經和死者喬依依發生了衝突,甚至是肢體上的衝突,沒有錯吧?”
“是的。”葉離說道,那棟樓隔音不好,應該會有很多鄰居聽到了當時的爭吵。
“你們為什麼事起衝突?”
沉默了一會兒。
“很難啟齒嗎?”
“不是,”葉離輕挑眉毛,“我回家的時候,發現蝶舞在哭,我就過去安慰她,您知道的,我們兩個曾經交往過,依依很不高興,就吵了起來。”
“有人聽到霍蝶舞曾經大喊要殺死喬依依,是這樣嗎?”
挑起的眉毛打了結:“我想您應該很清楚,很多人在吵架的時候都會頭腦發熱,說些言不由衷的話,那並不具有任何實質意義。”
緊盯著他的眼睛,張誌昭說道:“現場門鎖沒有絲毫被破壞的痕跡,也沒有任何的財物損失,凶手在黑暗中準確進入喬依依的房間,把她悄無聲息的殺死,毫無疑問,排除她的父母,霍蝶舞就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何況,經過法醫鑒定,喬依依死亡時間是午夜十二點到淩晨兩點之間,恰恰是霍蝶舞進入她房間的時間。”
輕抬眼眸,葉離譏誚道:“難道您認為,蝶舞會在殺人之後,驚叫著喊來所有的人嗎?何況,蝶舞連一條魚都不敢殺死,又怎麼可能殺人?”
打量著他的神色,張誌昭說:“你知道嗎?如果霍蝶舞不是凶手,你就會成為最大的嫌疑人。”
“理由是什麼?”
“你有霍家的鑰匙,又住在他們的隔壁,很熟悉霍家的環境,完全可以在夜深人靜後潛入霍家,殺死喬依依後悄然離開,前後不會超過五分鍾。”
“隻是有犯罪的條件還是不夠的,還需要足夠的動機。”他反駁。
“你有動機。”
葉離眼中閃過訝異。
“你有動機。”張誌昭點點頭,鄭重的說,“有一個好消息我要通知你,我們已經找到殺死霍飛揚的真凶。”
葉離的臉上並沒有如他所願,出現絲毫驚訝好奇的表情,依然淡定的看著他,真是一個諱莫如深的少年,他真的隻有十八歲嗎?
張誌昭不禁強烈懷疑,如無意外等到他二十八歲,也許會成為中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外交官,理性睿智、沉著機敏、處變不驚、言詞犀利卻不會給人以僵硬的感覺……他擁有當外交官的潛質,出色的外表,也應該會為祖國贏得良好的形象分。他不無讚歎地想,慢慢說道:“那個凶手就是霍飛揚自己。”
葉離長長的睫毛翼動了一下。
“我們在喬依依的房間裏發現一封霍飛揚寫給霍海蓉的信,也可以說是遺書,大概內容可以告訴你,他在信上說,十八年前偶然遇到已婚的洛彩蝶,兩個人產生了不倫的戀情。知道自己犯下大錯的霍飛揚,選擇了逃避,豈料十八年後再次相逢,舊情複熾,並且被洛彩蝶的丈夫發現,不忍心再次破壞她的家庭,想要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負上責任,所以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結尾是拜托霍海蓉好好照顧霍蝶舞,告訴她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更加不是一個好男人。
我們推測,你的父親葉兆琿發現你母親和霍飛揚的關係,一早來找霍飛揚理論,霍飛揚因為自責在他走後選擇自殺,為了不想把你母親牽連進去,他擦拭掉了所有葉兆琿來過的痕跡,卻不小心遺漏了一份他早就寫好的信,就是我們發現的第一封所謂遺書,夾在他不常看的一本書裏。”
搖搖頭,他繼續說道,“他大概早就想要和你母親分手,卻無法克製自己的感情,信也就一直沒有寄出去。
而真正的遺書郵寄到霍家,恰巧被喬依依收到,她卻隱瞞了這封信。”
“同時,也構成了我殺死她的動機。”葉離低語。
瞳光閃爍,張誌昭心想,隻有動機還不夠,他見過太多的罪犯,他們有的狡詐,有的凶殘,有的暴躁,有的陰沉……但是,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的眼神,因為沉澱了太多的滄桑和陰暗,而變得渾濁。
他們全都不會有葉離那樣澄澈的眼眸,如水晶般的眼眸。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葉離蹙眉。
“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因為,遺書上還說到另外一件事,”張誌昭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霍蝶舞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
葉離怔怔。
“她不是你妹妹,和你完全沒有血緣關係,她是霍飛揚十八年前撿到的棄嬰,作為自己和謝婉儀的女兒申報戶口,除了夫妻二人,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但是,他收養這個孩子的理由,卻是因為她有一雙酷似初戀情人洛彩蝶的眼眸,我想,謝婉儀自然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才會憤然跟他離婚,即使在他死後,也拒絕盡任何身為母親的責任,這一點,完全可以理解,她本來就不是霍蝶舞的親生母親。”
大概是太過震驚,葉離張張嘴巴,卻沒有說出話來。
“所以,喬依依的行為,就有了合理的解釋,和你有血緣關係的人,不是霍蝶舞,而是她,她不想失去你,自私的隱瞞了遺書。”張誌昭搖搖頭,“這個女孩的行為,我實在無法苟同,這不僅僅是你們三個人之間感情糾葛的問題,還涉及到一樁謀殺案,會波及到很多人。”
想起剛剛被釋放的葉兆琿,他有些愧疚的垂下頭,咳嗽一聲,說道,“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喬依依唯一的男朋友嗎?”遲疑了一下,又問道,“你們之間的關係究竟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我不明白,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喬依依,她有艾滋病。”
葉離眸光閃爍,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張誌昭說道,“我建議你最好立刻去醫院做一下常規檢查。”
葉離臉色有些發白,低聲說道:“沒有那個必要。”咬了一下嘴唇,他聲音有些喑啞,“我們的關係並沒有達到那樣的程度,我們還是學生,我不會做任何超出自己能力負責的事情。至於她是不是還和別的男人交往,我真的不清楚。她一直都有很多朋友,她本來就喜歡流連在各種娛樂場所。”他閉了一下眼睛。
艾滋病啊,那樣美豔靈動的喬依依,居然會和這樣的字眼牽扯在一起。
張誌昭憑直覺相信,他說的是事實。
摸摸鼻子,葉離又說道:“拜托你一件事,請不要再說我是她的男朋友,雖然,我們的確交往過,但是,正如你所說,喬依依實際上是我的表姐,我很清楚這一點,從知道這個事實開始,不對,”他搖搖頭,“從霍蝶舞走進我的世界開始,我就不可能再是她的男朋友,感覺好像在亂倫一樣。”
“你對喬依依說過這番話嗎?”
“沒有,”葉離眉宇間有些懊惱,“很長一段時間,她的心情都不大好,常常曠課,也不大留在家裏,我不知道她已經知道我和霍飛揚的關係,一直希望等到好的時機再告訴她,沒有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張誌昭清晰地看見,疲憊和悲傷浸滿了這個少年湛藍的眼眸,湖水般的瞳孔變得深邃而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