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聽她狡辯,老賊之罪朝廷查得水落石出,我們何必管他,更何況你們拿人錢財,自當該替人消災!”黑衣殺手不可置信的問話卻被心塵打斷。
“葉疏影,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那又如何?多少人死在那場水患中,我不管,今日你的命是必然要留下的,就算是你們一家倒黴吧!”
舉頭望天,將眼底替父兄的淚水忍住,衝著那遙遠的星空幽幽輕訴:“爹爹啊!看看你這一心守護的皇朝吧?它有什麼好,有什麼好?我一路行來,百姓自私自利,官員欺上瞞下,皇帝不察民情!爹爹啊,你可曾後悔?可曾後悔為這樣的皇朝葬送了英明?可後悔為這樣的皇朝勞碌一生?又為這樣的皇朝百姓搭進了全家上下?最後換到的是皇朝上下的辱罵?爹爹啊,今日我代你和哥哥看清這皇朝上下,終不能回到九裏坡過那閑雲野鶴的生活。”
收回視線,淡淡一笑。
“你們要殺便殺吧,這樣的皇朝我也不想再看了。”
這樣不是也好嗎?她也不必再為敕風傷腦筋,隻盼得敕風能將她的屍首帶回京城,和爹爹兄長葬在一起,也好讓他們在地府裏團聚。
冰冷的長劍高高舉起,在這星光燦爛的夜裏更顯冷寒。
疏影的眼緩緩閉上,眼角卻滑下一滴清淚,不是害怕,而是……敕風,好遺憾不能再看你一眼……
“當”的一聲,急速揮下的劍偏了一偏,劃傷了疏影的右臂,在所有人還不及反應的時候,一抹紫影已將疏影攬在了懷中。
淡淡的青草味傳進鼻息,疏影知道,這個懷抱是敕風的,他……竟然回來救她了。
安心,是的,現在就隻覺得安心。
“王爺!”心塵不敢置信地看著敕風,“你竟然……”
“哼!小小的迷香怎麼能困得住我!”用力地在內襯上撕下一塊布條,輕柔地為疏影包紮傷口,再輕輕地將她推到身後。
“你們要殺疏影就先試試能不能過了我這關吧!”
“王爺我不懂!為什麼?為什麼一個奸臣的女兒你那麼愛護,而對我卻總是不屑一顧?我費盡心機引苗琳和李瀟瀟害她,可就連她滿頭的發絲不保你也不在乎!為什麼?為什麼三年來我陪在你身邊,我為你監視眾人,可你卻連碰都不願我碰你,我不甘心,不甘心!你們今天都得死!”
長劍一指,眾人圍攻而上,敕風一手環著疏影,一手揮劍相抵,可在環上她的刹那,唇自她耳邊滑過,那柔軟的觸感引她的心微緊,“放心,我拚死也會護你周全。”
他渾身浴血,卻依舊死命相護,疏影心中震撼不已,那並不僅僅是因為愧疚而衍生出的力量,他該是……愛她的。
可她的情……怕是已經不在了。
寬廣的觀日坪上,白衣似雪的女子迎風而立,清幽的風拂過烏黑的發稍,遙遠天際的那一抹白,緩緩地化為紅霞,太陽緩緩地探頭,給群山披上了暖暖的金衣。掙脫了黑夜的迷茫,天地間盡是一片片祥和,即使浴過血,可看到暖陽時,什麼都不重要了。
人一放鬆,心……也豁然開朗。
既然人已去,情已了,那恨……也讓它隨風而逝吧。
趁著光不強,再眯上眼睛看看那帶來希望的太陽,嘴角悄悄地彎起,毫不猶豫地轉頭離去,離開經過一晚廝殺而滿地屍首的觀日坪。
身後五步,一個提著劍,白衣上滿是血跡的男子緩緩跟著,不快也不慢,就那麼五步的距離,看似近,卻隔著萬水千山,隔著生與死。
卻依然跟隨……
徐緩的秋風中緩緩傳來清雅的女聲:“敕風!我不怪你了,那路是爹和哥哥自己選的,是他們為了米夏皇朝選的路,他們早知道你會做什麼,可他們依舊要那樣走下去……”
當遊離帶著大隊的官兵姍姍來遲時,整個觀日坪上隻留下滿地的屍骨和草叢中有一張半染血跡的紙……寫著“九裏坡,任逍遙”字樣的紙。
那字是那麼熟悉,曾無數次地在摞摞的密信裏見過。映照著陽光,在半染血跡的地方又隱隱地顯現幾行小字,他微眯著眼細看,越看眼瞪得越大。
一切都會有新的開始的。
一切都會!
路邊簡易的小店,一個白衣白紗帽的女子和一個一身紫衣的男子坐在角落豎著耳朵聽著周圍眾人的談話。
“你聽說了嗎?那兩個人又在濟水城裏掀了縣太爺的家底啊。”
“哎呀,你那都什麼時候的事兒了,我剛聽說前幾天他們在圩名府裏開了惡霸商人的糧倉濟民呢。”
“對對,我也聽說啊。不,我還聽說這兩個人其實是朝廷派出來的欽差呢,不然為什麼三年來,他們不是挑縣官就是劫大戶的,硬是沒人管呢。”
“嗯!有可能啊,不過不管他們是什麼人,隻要是為了咱們百姓好啊,嗬嗬嗬……就都是好人!”
白衣女子和紫衣男子相視一笑,悄悄地將銀子擺在桌邊起身離開了小店。
踏進了九裏坡前的茂密林間。
敕風伴在疏影身邊趕路,他們要去看看葉靜雲喜歡的九裏坡,也許會留在那裏不走了。
這三年來,疏影沒有再刻意地躲開他,他們同進同出,同遊五湖四海,他用了兩年的時間才從她身後五步的距離來到她身邊,和她並肩而行,不過他不在乎,隻要能和她一塊兒,什麼都不在乎了。
隻是疏影依舊不是他的妻子,他也明白,這一輩子他可能都會活在殺死葉丞相父子的悔恨之中,或許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和她做夫妻了,但隻要能這麼看著她,守著她一輩子,那他就滿足了。
九裏坡就要到了,哥哥當年一心稱讚的地方就要到了,斜眼偷偷地看了敕風一眼,隻見他的臉上都是笑意。
這三年來就這麼任他伴著自己,是她自私了些,既然早就不怪他了,那又何必再拖累他呢?
既然……既然他早不做那呼風喚雨的悅晟王爺,早拋下了京城偌大的悅晟王府,早沒了一個個的妾室,那或許,或許也該許他個將來了吧……
(全書完)